第73章 天台谈心

　　项目会议后的几天，林栀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的手不断充气的气球，轻盈得快要飘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决策筛选器”的构想得到了团队的一致认可和积极推进，更因为沈司珩那别别扭扭、却又无处不在的“骄傲”与关心。

　　冰箱里持续供应着新鲜食材和她爱吃的甜品，书房里偶尔会出现几本她提过一嘴的专业书籍，甚至连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办公室的椅子不舒服，第二天就被换成了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顶级办公椅……

　　这些细小的变化，像一颗颗温润的珍珠，被悄无声息地串联起来，散发出柔和而持久的光泽。林栀嘴上不说，心里却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冒泡。

　　当然，某位“投资方”依旧保持着他的冰山本色，话少，表情少，赞美更是稀缺资源。但林栀现在已经能从他偶尔停顿的目光、微微松弛的唇角，甚至是他“顺手”递过来的一杯水中，解读出那隐藏极深的认可与……或许是笨拙的温柔？

　　这种“解码游戏”让她乐在其中，甚至觉得比直接听到甜言蜜语更有趣。

　　这天下午，她需要去沈氏总部与顾瑾之团队进行一些模型参数的细节对接。工作结束后，顾瑾之提出想看看总部顶楼的空中花园——那是沈氏集团着名的地标之一，据说由顶尖设计师打造，收集了众多珍稀植物。

　　林栀作为“东道主”（虽然她这个东道主有点名不副实），自然不好拒绝。

　　两人乘电梯直达顶层。当电梯门打开，步入空中花园的瞬间，连林栀这个见惯了植物园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一个精心构建的微型生态系统。错落有致的绿植墙，潺流水的景观池，蜿蜒的木制步道，以及各种她叫不出名字、却显然被照料得极好的奇花异草。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穹顶洒下，光线柔和而充沛，空气清新得不像是在百米高空。

　　顾瑾之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他漫步其间，目光专注地欣赏着那些植物，时不时和林栀交流几句专业看法。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有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走到一处由高大绿植围合出的相对安静的观景平台，顾瑾之停下脚步，倚在栏杆上，俯瞰着脚下缩小的城市脉络。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显得有些悠远。

　　“林小姐，”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有句话，或许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林栀正在研究旁边一株长势奇特的空气凤梨，闻言转过头，有些疑惑：“顾教授请讲。”

　　顾瑾之转过身，面对着她，眼神认真：“沈司珩先生……他似乎，对你保护得有些过度了。”

　　林栀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顾教授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一种感觉。”顾瑾之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从他以投资方身份强势介入项目，到会议上那些……堪称严苛的提问，再到他对你社交圈（尤其是异性）那种无形的……界限划分。这些都超出了普通商业合作或夫妻关心的范畴。”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当然，这可能是出于他对你安全的考虑，或者……是他个人性格使然。但恕我直言，过度的保护，有时也意味着信息的隔绝。沈先生本人，似乎就是一个……谜团很深的人。他展现给你的，或许只是他希望你认为的样子。”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栀看似平静的心湖。

　　她不是没有感觉。沈司珩身上确实有太多谜团：他对孤儿院往事的讳莫如深，他双重身份（S大神）的隐瞒，他母亲与那场火灾的关联，还有他对她那种近乎偏执的掌控与保护……

　　顾瑾之的提醒，只是将她潜意识里那些模糊的不安，清晰地摆到了台面上。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顾瑾之那双坦诚而带着善意的眼睛，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客套和距离，多了一丝真诚的感谢，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教授，谢谢你的提醒。”她声音清晰，目光坦然，“我知道沈司珩身上有很多秘密，也知道他的方式有时候……嗯，比较特别。”

　　她想起他那别扭的“尚可”，想起那塞满的冰箱，想起他沉默却坚实的守护。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笃定，“我选择相信他。”

　　不是盲目，不是妥协。

　　而是基于这段日子以来，她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到的一切。他的笨拙，他的骄傲，他的守护，甚至他那该死的占有欲……所有这些复杂的、矛盾的碎片，拼凑出的，是一个或许不完美、或许手段强硬、但对她……真心实意的沈司珩。

　　顾瑾之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动摇的信任，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更深的欣赏。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对方的抉择，他尊重。

　　就在这时，林栀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绿植掩映的角落，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

　　虽然速度很快，但她绝对不会认错——是沈司珩。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不放心她单独和顾瑾之待在一起，所以跟了上来？

　　林栀心里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醋王，还真是……防得滴水不漏啊！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或不快，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就像知道无论自己飞得多高，总有一根线牢牢系着，不会迷失方向。

　　她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容，对顾瑾之说：“顾教授，我们回去吧？关于模型的那个参数，我还有个想法……”

　　她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仿佛刚才那段略带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

　　顾瑾之也从善如流，两人一边讨论着专业问题，一边朝着电梯口走去。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自信从容。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绿植之后，沈司珩倚在墙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深邃的目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在林栀带着笑意的侧脸上。

　　他听到了她的选择。

　　那句“我选择相信他”，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封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久久未平。

　　他低下头，看着指尖的烟，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只是将它碾碎，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天台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信任的抉择，已然做出。

　　而某些冰封的壁垒，似乎也在阳光与微风中，悄然裂开了细微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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