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贪心

　　两位咒术师还记得卡利贝尔最后警告的话语。

　　他们没有贸然地前去寻找声音所在的位置。

　　而是先悄悄隐匿身形，找寻一处倒塌的废墟隐藏自身，然后才望向前方。

　　那里都是断壁残垣，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但现在他俩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那片狼藉之上。

　　他们被一片高天之风一般的洁白吸引了目光。

　　明明是身为魔神，却依旧有着那般宛如天使的神圣和纯粹，那低垂的面容之上满是对尘世的悲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

　　祂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之中，仿佛是降临于这片血与火的地狱，指引人们前进的圣灵。

　　羽翼在其身后舒展，祂伸出手，向着那半跪在这片废墟之上，满身血污的人类伸出援手。

　　仿佛只要面前的这个人类只要握住那只手，就能够抛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升入神明许诺的天堂。

　　战火在人类少年的身后燃烧，而来到他面前拯救的，是一位和他拥有着相同面孔的神明。

　　整个画面呈现出极致鲜明的碰撞，并且带着浓郁的宗教意味。

　　就连旁观者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忍打扰这带着历史意义的一刻。

　　“来吧，我们会一同塑造出一个新的蒙德。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愿重构，你可以是蒙德新的统治者。你将是被我承认的神国副君，蒙德的最高元首……”

　　神明继续开口了，祂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恳切、乃至哀求的意味在其中。

　　五条悟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时候这位任性妄为的魔神会用这种语气和其他人说话了？

　　但他们也因此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大概就是那位少年对于巴巴托斯来说可能真的不一般。

　　如果只是面对一个自己的反抗者的话，那位任性的魔神大概是没必要说这么多的。

　　甚至于祂现在还在使用少年的形象，乃至后来，亲自用少年的身躯游历世间。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过去，身为过客的两人无法理解这人与神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是啊，这听上去似乎很美好。”

　　满身血污的少年终于开口了，他很是艰难地抬起头来，用着些许涣散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神明。

　　真好啊。

　　他看到了他的风精灵长得这么大了。

　　他们现在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只是像从前那样一同相伴的日子早就随风而去了。

　　他早就知道了如今的结局。

　　他明白身为魔神的伙伴也有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魔神之间的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柔的，代价是无数生灵的鲜血与败者的姓名。

　　早在知道了他的伙伴的身份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局面。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很贪心，还寄予未来虚无缥缈的幻想。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类，没有那么漫长的寿命，他只能陪伴自己的小伙伴很短的时间。

　　魔神之间的战争已经打了很多很多年，也许未来也会持续很长很长时间。

　　甚至有可能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会爆发，他便可以装作不用面对那必然上演的结局。

　　可是，宇宙间漆黑的命运想来不会允许任何希望，更不要说一个人类少年这般微不足道的祈愿。

　　巴巴托斯和迭卡拉庇安开战了。

　　这场战争是必然的。

　　在古恩希尔德家族得到了时之千风的庇佑之后，他们已经在外界急剧扩张。

　　而在高塔之内，莱艮芬德也早已不满高塔之王的统治，选择向墙外的魔神宣誓效忠。

　　而巴巴托斯更是承载着一位影子的意志与力量，必然登上那至高的神位。

　　迭卡拉庇安没有选择。

　　在安德留斯陨落之后，祂不得已向着那位千风之神发起挑战。

　　这是为了自由，也是为了祂的骄傲。

　　但狂风从来不为他人的意志而转移。

　　在风暴的席卷之下，硝烟肆卷，高塔崩毁。

　　而巴巴托斯将最终执掌尘世的权柄。

　　在这神明之间的战场之上。

　　一位渺小的人类少年究竟能够如何阻止呢？

　　他平日里所擅长的不过是谱写诗篇，弹奏颂歌。

　　如今，他却举起叛旗，为身后的人们而战。

　　哪怕他知道这是自己无法抗衡的敌人。

　　哪怕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相伴的朋友。

　　但，这是一场战争。

　　在神明的争斗之中，人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高高在上的魔神从来不会将目光放在渺小的众生身上。

　　正如迭卡拉庇安不顾一切地向巴巴托斯宣战。

　　孤高的王并不会考虑自己庇护之下的子民将会被战争所波及。

　　少年能够从巴巴托斯那青色的眸子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现在的他可真是狼狈啊。

　　满身的血污和尘土，就连他斗篷上别着的塞西莉亚花也早已枯萎，沾染鲜血。

　　这样的他似乎根本不配触及面前这位纯白无瑕的神明。

　　但这是他做出来的选择。

　　他并不后悔。

　　此刻，神明的视线中只有他这么唯一一个人类。

　　只要他抬起遍布血污的双手，那么，他就能够真正获得那个神明许诺的，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但他没有。

　　他知道，他的伙伴也如同高塔之王那样，从来不在乎渺小的人类。

　　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其他信徒和眷属们心心念念想要获得的来自神明的关注，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

　　但他很清楚，对于小伙伴而言，他只是那么一个有点特殊的，诗歌写的很好听的人类罢了。

　　祂会眷顾自己，但却不会眷顾其他人。

　　人类总是贪心的。

　　哪怕是少年也不例外。

　　答应了眼前的神明之后，他便真的能够得到超然的权力，可是那之后呢？他身后的那些人呢?

　　他们难道只能成为战场上的炮灰，徒劳无助地死去吗？

　　就算是从战场上活下来，失去了高塔之王庇护的人们，根本无法在外界那恶劣的条件之下生存。

　　少年贪心地渴求更多。

　　也许，他可以借着这点儿在神明眼中微不足道的特殊，为其他人争取到更多。

　　哪怕只是在深渊之中的喘息。

　　“如果我将一切献给您，您会为了我庇护这里的所有人吗？”

　　在那张和神明一模一样的面孔之上，绽放出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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