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侯景的骚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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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侯景在建康城外石头城的种种反常举措,尤其是他暗中收买、结交京畿附近夏侯氏、裴氏等地方豪强的举动,虽然隐秘,却也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警觉。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危险气息的,是监军王茂——就是那位曾被侯景花言巧语哄骗,一同南下,甚至被侯景肉麻地称为“卧龙之才”的前江州刺史。在与侯景于石头城“朝夕相处”、共同驻防的这段时间里,侯景的一言一行,其麾下兵马的调动,物资的异常索取,以及那些豪强代表鬼鬼祟祟的来访,都被王茂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个侯景,绝不甘于久居人下!
出于对朝廷的忠诚和自身的恐惧,王茂开始屡次向朝廷上书,以各种理由申请调离石头城,希望返回建康任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次,在王茂又一次抱怨想要离开时,侯景或许是为了安抚他,或许是一时得意忘形,这个大嘴巴竟然拍着王茂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低声说:“王兄何必急于一时?待我即将平定江南,建立不世之功时,王兄便是从龙之臣,何不稍安勿躁,再等上一段时日?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如果说王茂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侯景这句几乎等同于直言不讳的“即将平定江南”,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脸色煞白,强作镇定地敷衍过去,回到自己营帐后,已是汗湿重衣。他不再有任何侥幸心理,认定侯景必反无疑!
巨大的恐惧促使王茂做出了决断。他不敢再耽搁,寻了个机会,只带着几名绝对忠心的亲兵,偷偷逃离了石头城军营,一路快马加鞭奔回建康,求见皇帝萧衍,将他所见所闻,尤其是侯景那句大逆不道之言,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上去。
然而,此时的萧衍,早已被朱异等人的谗言蒙蔽了心智。他听完王茂声泪俱下的控诉,非但不信,反而勃然大怒,认为王茂是因为与侯景不和,才故意诬告,破坏他“招揽贤臣、混一宇内”的大计。他当着几位近臣的面,大声训斥王茂:“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侯景穷蹙来投,仰仗朕如婴儿之望父母,朕待其恩重如山,他岂会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分明是你王茂不能与同僚和睦相处,心生嫉妒,构陷忠良!其心可诛!”
王茂见皇帝如此昏聩,心中一片冰凉,他伏地痛哭,磕头不止:“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陛下若不信臣,臣……臣恳请陛下将臣贬官流放,远离京师这是非之地,只求陛下……早做防备啊!” 他已不奢求信任,只求能保住性命,远离即将到来的风暴。
萧衍见王茂哭得凄惨,终究还是念及他往日功劳和自己“慈悲为怀”的形象,没有严厉惩处,但也没有听取他的警告。最后,萧衍大手一挥,将王茂打发到了远离政治中心的始兴郡(今广州始兴)去担任太守,眼不见为净。
王茂的警告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了一丝涟漪便沉寂下去。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发芽。
就在正月初二这天,掌管武库的监令、鄱阳王萧范(梁武帝的侄子)也向萧衍递上了一份密奏。
萧范心思缜密,他核查武库记录时发现,侯景麾下明明只有三千左右的兵马,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却以训练、装备为名,连续多次申请调拨,累计领走了足以装备上万人的刀枪弓矢和大量盔甲!这远远超出了其部队的正常需求,极不正常!
“陛下!”萧范在密奏中言辞恳切,“侯景索要军械远超其所需,狼子野心,已露端倪!其所部不过三千,要这万人之械何用?必是图谋不轨,私蓄武力,陛下不可不防啊!”
萧衍看到这份来自自己侄子的密报,眉头皱了一下,但随即便被身边的朱异一番话打消了疑虑。朱异信誓旦旦地说:“陛下明鉴!鄱阳王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侯景所部新附,甲胄兵械不全,多要些装备以充门面、加强训练,也是情理之中。说他造反?绝无可能!他区区数千人,身处我朝腹地,岂敢以卵击石?”
萧衍深以为然,那颗被佛经和谗言浸泡得已然麻木的心,再次选择了相信“美好”的一面。他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耐烦对萧范派来的内侍说道:“告诉鄱阳王,让他安分些,大过年的不要无事生非!侯景如今孤单无依,全仗朕来养活他,朕便是他的依靠,他感激尚且不及,怎会造反?简直是杞人忧天!”
萧范得知回复后,忧心如焚,他不依不饶,再次上书,甚至奏请由自己率领一支兵马,前去“请”侯景来建康当面述职对质,以辨忠奸。这提议更是触动了萧衍那根敏感的神经——动用宗室兵马去“请”他刚册封的“淮安王”、“应梦贤臣”?这成何体统!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他萧衍识人不明,逼反忠臣?萧衍当然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萧范的请求。
朱异更是趁机在萧衍耳边煽风点火,用轻蔑的语气说道:“陛下,这个鄱阳王,心胸狭隘得像个小商小贩!眼里容不得沙子,竟然不许陛下广纳天下贤才,容不下陛下有一个客人!其心可议!”
此后数日,忧国忧民的萧范依然屡屡上书,痛陈利害,然而这些奏章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因为掌管朝廷机要文书的朱异,早已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全部扣押下来,不再呈送给一心修佛、只愿听好消息的萧衍阅览。
通往皇帝的信息渠道,被彻底堵死了。
与此同时,石头城内的侯景,其实也并非毫无破绽。他这人有些小聪明,但缺乏真正的大智慧和政治定力。原本按照谋士王伟的计划,写信给萧衍极力表忠心、装可怜,已经初步稳住了萧衍,打消了其部分疑虑。但当他通过自己的渠道风闻有人在皇帝面前告他谋反时,做贼心虚的他顿时慌了神,心生惧意。
于是,他不听王伟劝告,再次急不可耐地给萧衍写信,用更加谦卑、甚至有些肉麻的词语,一遍又一遍地表白自己的“忠诚”,试图消除皇帝的“误会”。
这几封接连不断、内容重复的表忠信,终于让原本就有些心烦的萧衍感到了不耐烦。他提起朱笔,在侯景最新的奏表上批阅道:“朕是大国国君,岂会失信于你一人!想你深得此心,不劳复启。”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别再没完没了地上书啰嗦了!他把侯景的恐惧当成了纠缠。
然而,多疑成性的侯景,拿到这封看似宽慰、实则透着不耐烦的回复,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疑神疑鬼。“‘不劳复启’?这是嫌我烦了?还是……有了别的想法?”他心中暗自揣测,总觉得萧衍的平静之下隐藏着风暴。
为了试探萧衍的真实态度,他又整出了一个骚操作。他继续给萧衍写信,这次换了个话题,他写道:“陛下,此前蒙太子殿下恩典,曾答应为微臣在建康高门之中寻一门亲事,以安微臣之心,扎根江南。奈何太子殿下近来贵体欠安,前往汤山休养,此事便耽搁下来。臣斗胆,恳请陛下亲自做主,在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此等一等一的高门之中,为臣择一贤淑女子为妻,则臣感激涕零,誓死效忠陛下与朝廷!”
侯景此举,意在试探萧衍对他究竟有多重视,是否真的将他视为“自己人”,甚至愿意打破极其严格的门第观念来笼络他。
果然,萧衍的门第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看到这封信,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提起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清晰地批复道:“门第错配,尤烈于乱伦。王、谢阀阅高华,君与彼非偶。当于朱、张以下之族,择配适人。宜审己定位,毋失其序。”
在萧衍心中,士族门阀的界限泾渭分明,不容逾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是传承数百年的顶级士族,是文化贵族,而侯景不过是北地来的一个武夫,一个降将,哪怕封了王,血统和门第的鸿沟也无法跨越。能让他与吴郡的朱、张这类次一等的地方大姓联姻,在萧衍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和“门当户对”了。
侯景拿到这封回信,看着那“门第错配,尤烈于乱伦”九个刺眼的大字,以及让他“毋失其序”的训诫,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怒火直冲顶门!他将回信狠狠摔在王伟面前,脸色铁青。
王伟捡起信一看,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好!完了!” 他苦心孤诣营造的蛰伏局面,眼看就要被侯景这几封试探性的蠢信给彻底破坏!萧衍这老和尚看似宽仁,实则骨子里极其傲慢,门第之见根深蒂固,侯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请求,必然触怒了他,让他对侯景的观感急转直下!
果然不出王伟所料,就在正月初七这天,一直在台城打探消息的徐思玉,通过早已被他们重金收买的官船渡口船夫,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中书舍人周舍,奉陛下密令,即将过江出使汉国!
王伟和徐思玉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设法买通了看守周舍行李的小吏,趁周舍夜晚熟睡之际,偷偷打开了他贴身携带的、以火漆密封的国书。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们看清了国书上的内容,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却如同八把利剑,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汉梁一家,侯景夕至。”
这分明是要把侯景当作礼物,打包送给汉国,以换取两国和平!
王伟拿着这张抄录下来的纸条,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萧衍已经对侯景失去了耐心和信任,准备牺牲他来平息北面的压力。石头城的假象,彻底被撕破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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