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伤病

　　原本喧闹的走寨内，突然间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寨中的男女老少们，只要还能行走的，都已经被栾卓和兹马强行带出了寨子，只留下了那些无法走动的老弱病残。

　　戚福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荡的寨道上，耳边不时传来妇孺们怯怯的呼喊声——“少爷”、“阿福哥哥”。这些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戚福缓缓地走着，他的脚步放得很慢，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每听到一声呼喊，他都会停下脚步，温和地回应着那些含混的称呼和小心翼翼的目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就像春天里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人们的心田。

　　终于，戚福走到了一处低矮的木屋前。这座木屋看上去有些破旧，墙壁上的木板有些已经剥落，屋顶的遮盖也有不少破碎的地方。戚福在木屋前驻足，静静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地上。戚福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情况。只见十多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他们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似乎是在互相取暖。当他们突然看到戚福走进来的时候，全都愣住了，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待众人回过神来，一声声带着迟疑的“少爷”才如蚊蝇一般，断断续续地响起。戚福并未多言，他面沉似水，只是静静地拣了把矮凳，挨着门边缓缓坐下。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冽的闪电，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庞，仿佛要将他们的内心都看透一般。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无法掩饰的残缺上——空荡荡的袖管，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缠裹着染血污布的断肢，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扭曲的关节，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曾经遭受过的巨大痛苦；空洞的双眼，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和希望。

　　戚福紧紧地抿起嘴唇，沉默不语。他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一步步地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瑟缩和不安。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紧紧地落在那个失去了左小臂的少年身上。

　　那是怎样的一个伤口啊！布条紧紧地包裹着，原本应该是洁白的颜色，此刻却被渗出的脓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布条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浸透，湿漉漉的，仿佛随时都会有更多的脓血滴落下来。

　　而那布条的边缘，更是让人不忍直视。已经干涸发硬的脓血将布条染成了黑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坏气息，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伤口的严重程度和时间的流逝。

　　少年显然对这个伤口感到十分自卑和不安，他下意识地想要把那残臂藏到身后，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这个可怕的事实。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残臂的瞬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动。”这是戚福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抬起头，看向戚福。戚福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或厌恶，只有一种冷静和关切。

　　“让我看看。”戚福的语气很温和，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伤口是一件极其珍贵而脆弱的物品，需要他用最轻柔的动作去触碰。他的手指慢慢地伸向那脏污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捏住一端，然后缓缓地将其解开。

　　随着布条的揭开，那创口逐渐显露出来。创口周围的皮肉红肿翻卷着，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让人不忍直视。而在创口的深处，脓液积聚着，形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黄色液体，显然，这伤口已经感染了。

　　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这轻微的响动会加重伤口的疼痛。然而，尽管他如此努力地忍耐着，豆大的汗珠还是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落在那满是污渍的地面上。

　　站在一旁的戚福，眼神也不禁沉了沉。他凝视着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心中涌起一阵怜悯和自责。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包小巧的药粉，将其完全展开。然后，他倒出一些细密的黄色药粉在掌心，瞬间，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盖过了屋内的霉败和腐臭气息。

　　戚福的动作轻柔而又极为精准，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医师，将那药粉均匀地洒在那可怖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原本红肿翻卷的皮肉渐渐平复下来，而那积聚的脓液也似乎被药粉所吸收，不再那么令人作呕。

　　药粉触及创面的瞬间，少年像是被火灼了一般，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闷哼。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却让人不禁为之皱眉。

　　戚福见状，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少年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轻声安慰道：“忍着点，这药虽然会让你吃些苦头，但能让你少受点罪。”

　　说罢，戚福继续手中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均匀地洒在少年的伤口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生怕会给少年带来更多的痛苦。

　　待药粉完全覆盖住伤口后，戚福从自己干净的内袍下摆撕下一条新的麻布条。这条布条原本是用来束腰的，如今却被他用作了包扎伤口的工具。

　　屋外的木盆中，积雪已经被冻结成了一块坚硬的冰块。戚福用手指轻轻一戳，冰块便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将布条放入其中，让冰冷的雪水浸透布条，然后迅速取出，用手紧紧握住，让布条吸收自己手掌的温度。

　　当布条变得稍微暖和一些后，戚福再次将其展开，轻轻地覆盖在少年的伤口上。他一层一层地缠绕着布条，动作既轻柔又谨慎，确保每一层都紧密贴合，不会给伤口造成额外的压力。

　　最后，戚福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将布条固定好。整个过程中，他始终全神贯注，没有丝毫的马虎。

　　处理好少年的伤后，戚福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一切都是他早已习惯的事情。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然而，这目光并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转向了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这是一个眼窝深陷、双目浑浊失明的老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与那沾满泥土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戚福在老人面前蹲下，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这个脆弱的生命。轻轻地握住了老人那枯槁冰凉、沾着泥土的手，这双手就像风中残烛，仿佛轻轻一握就会断裂。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脸上的紧张和恐惧如潮水般悄然褪去。他无神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让人难以分辨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而，老人并没有放弃，他紧紧地回握住戚福的手，那股力气之大，让人感觉他像是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根浮木，不肯松手。

　　戚福感受到了老人的恐惧和无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他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安慰道：“阿公，别怕，我在呢。你不会饿着的，放心吧。”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仿佛春风拂面，给人带来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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