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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与现实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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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拿银签子在《顶名丁账》上划拉,泛黄纸页被雨点子砸得直响。签子头的水珠滴在“三钱顶名费”那行字上,墨渍立马晕开一片。张狗儿的卖身契轻飘飘落在苏敬轩脚边,纸角的红手印正好对着他靴子上三房特有的断指纹,雨水一冲,纹路都糊了。

  “苏老爷天天读《孟子》,”陈墨的声音混着雨声,“总该知道‘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吧?”银签子停在带血的字迹上,暗红的血痕泡了雨水,看着瘆人得很,“您腰间那叠盖着火漆印的田契,”他盯着苏敬轩腰间七道油亮的封印,“哪一道不是用断指换来的?”

  苏敬轩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年前冬至夜的事儿突然在眼前打转——三房密室里点着十八盏羊角灯,雨水顺着房梁往下漏,灯芯跟着明灭。护院头头浑身湿透,捧着本带血的账册直哆嗦,青砖地上洇出一大片水洼。他死死盯着账册上“三钱”两个字,突然想起老爹咽气前塞给他的田契,首页边角的红点和地上卖身契的手印,简直一模一样。

  “陈将军别强词夺理!”苏敬轩抄起朝笏往税册上一拍,象牙板子泡了水,海水纹都胀得变形,“太祖爷定下‘鱼鳞图册’,让里长亲自丈量田地,”朝笏重重戳在“履亩清丈”四个字上,心里却惦记着密室里快烧完的假鱼鳞图,纸灰正混着雨水往下滴,“可不是让火铳队冲进文庙!”

  “砰!”林宇突然朝天放了一枪,惊得寒鸦扑棱棱乱飞,枪声在文庙院子里来回撞,泮池水面都震出一圈圈波纹。“苏老爷总提祖制,”他从税册里抽出张发黄的残页,手指碾过“苏府丁口二十”的记录,霉斑都泡绿了,“洪武二十年,您祖上不过百亩地的小户,”火铳管子敲了敲朝笏,“现在两千多丁口,多出来的一千九百八,都是按‘祖制’顶名充数的吧?”

  这话像根刺扎进苏敬轩心里,十六岁跟着老爹查账的事儿全冒出来了——老爹拿旱烟袋在账册上敲得火星直溅:“敬轩,丁口就像田产的皮,皮厚了肉才肥。”现在那些虚立的户头,全变成税册上血红的手印,在雨里看着跟张杀人地图似的。

  “祖制?”苏敬轩声音发哑,盯着泮池里漂着的玉坠子,水面倒影里的棂星门牌匾都被雨水泡得变形,“太祖爷要是知道现在丁税重得能吃人,说不定也会改按田征税……”话出口才惊觉说错了,慌忙补道:“不过祖制可不能随便改!”可雨声太大,这话转眼就被冲散了。

  陈墨“唰”地翻开账册末页,夹层里的断指记录露出来,半片带血的蓝布掉在地上。“苏老爷知道吗?”银签子指着“李二妞,断两指,抵七分田”那行字,“她跳**,在您送的陪嫁布上用皂角水写了血书,”又指了指苏敬轩鞋底的蓝渍,“证据就在这儿呢!”

  晨钟敲到第九下,铜钟震得石栏杆直晃悠。火铳队的脚步声“咚咚”地砸在青石板上,苏敬轩听着就像有人在他心口打鼓。他低头瞥见税册里夹着的朝笏拓片,背面“飞洒田”“诡寄田”的字,和他密室账本上的笔迹一模一样。那些密密麻麻的田亩数字,在雨里晃悠晃悠,竟变成火铳队冲进来的影子。

  “就算有隐田,也该按祖制让布政司来查!”苏敬轩举着朝笏嚷嚷,云雷纹都被雨水冲得发白,“陈将军带兵闯文庙,坏了《大明会典》‘文官治民’的规矩!”说着下意识摸向袖子里的田契,摸到女儿绣的平安符,珠子正往下滴水,像在哭他要露馅的秘密。

  陈墨突然蹲下,银签子挑起苏敬轩鞋底的蓝渍:“这染剂,和李二妞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苏敬轩看着对方镜片里自己惨白的脸,雾气模糊了陈墨的表情,却把他的慌张照得清清楚楚。他猛地想起半个月前在染坊——木盆里皂角水冒着泡泡,他亲手把写着“顶名三丁”的密信按进水里,哪知道李二妞早把证据缝进了陪嫁布里,现在成了钉死他的铁证。

  “您亲手调皂角水毁密信,这就是您说的‘祖制’?”陈墨转着银签子,冷光晃得苏敬轩直眯眼。这话惊得石栏杆缝里的麻雀“扑棱”飞走。

  “当啷!”苏敬轩的朝笏掉在《孟子》上,砸在“民为贵”那篇,溅起的水珠落在“民”字上,像滴了血。他突然疯了似的笑起来:“天下的缙绅哪个不按太祖‘重士抑商’的规矩办事?杀了我一个,能改变祖制吗?”嘴上硬撑,心里明白三房的顶名把戏要完犊子——长子的赌坊、次子的官位、女儿的嫁妆,全拴在这些隐田上,现在田契要露馅,子孙可咋办?雨水顺着朝笏上的獬豸钮往下淌,跟密室里《损丁簿》上的血痕一个样。

  林宇把火铳抵住他后背,金属的寒气透过湿透的官服直往骨头缝里钻。“祖制?”林宇从税册掏出张狗儿的绝笔,炭笔字被雨水泡得像血痕,“这孩子十二岁,断指时没哭,喊的是‘还我良田’!”三百杆火铳齐刷刷上膛,声音在文庙炸开,“您那祖制,在断指孩子面前,屁都不算!”

  泮池的水红得瘆人,也分不清是雨水冲淡了血,还是血染透了水。苏敬轩盯着税册上的红手印,满脑子都是密室里的《损丁簿》,每页都写着“隐田百顷,顶名丁三十”。那些名字在雨里变成无数断指的手,从池子里伸出来扯他的官服。“扑通”一声,他膝盖跪在青石板上,朝笏滚进池子里,背面的田亩数在水面漂着,和税册上的隐田标记严丝合缝,就像他刻在朝笏内侧缺笔的“损”字——他拿祖制当幌子,到底盖不住断指户的血和泪。

  晨钟停了,火铳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敬轩望着漂在泮池里的朝笏,獬豸钮慢慢沉进水里。老爹临死前那句话突然冒出来:“敬轩,读书人的刀要藏在朝笏里。”现在他才明白,这把刀最后捅向了自己——那些顶名把戏、假鱼鳞图,早成了悬在脖子上的索命绳。这场大雨,就是老天爷给他下的判决书。

  税册被雨翻开,血书和隐田图摊在眼前,三十七枚红手印像开在灰扑扑文庙里的血梅。苏敬轩眼前开始模糊,老爹在祠堂的背影、儿子在赌坊挥霍的样子、女儿收到退婚书掉眼泪的画面,走马灯似的转。他伸手去够泮池里的朝笏,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水面,就再也抓不住了——就像他抓不住三房的千亩良田,抓不住被他害惨的断指户,抓不住自己瞎编乱造的“祖制”。雨水混着眼泪从他脸上往下淌,咸得发苦。

  朝笏彻底沉进池底,獬豸神兽的独角闪了最后一下光。苏敬轩跪在地上,任雨水冲刷官服上的血渍和蓝印,听着火铳队砸开苏府大门的巨响。他终于明白:祖制不是攥在手里的朝笏,是老百姓手里的田契;士绅不该躲在祖制背后使坏,该给百姓守好田地。可惜明白得太晚了,断指户的血染红了泮池,火光照亮了密室里的罪证,他的朝笏也成了历史里的破船板,载着他的贪心和后悔,永远沉进了真相的深潭。

  晨钟又响了,这次是清亮的报晓声,惊得池子里的鸟儿全飞起来。苏敬轩望着棂星门外腾起的火光,知道三房的好日子到头了。他摸了**前的补子,獬豸的眼睛被雨水冲得没了光泽,就像他守了半辈子的祖制,在晨光里露出了被贪腐蛀空的裂缝。那些红手印、被抢走的良田、冤死的亡魂,都会在新税册、百姓嘴里、史书里,留下永远抹不掉的印记——这就是对他,对所有贪腐的人,最狠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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