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套上项圈

　　三日后，陇西郡。

　　风沙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此地早已不复当年义渠王庭的雄壮，只剩下散落的穹庐和牧民们脸上被风霜刻下的麻木。嬴肆一袭锦袍，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带来的车马满载着上等的丝绸、盐巴和铁器，却被挡在了一个最大的部落之外。

　　为首的义渠头人名叫呼衍豹，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半边脸颊上狰狞的刀疤让他看起来像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他赤着粗壮的臂膀，眼神轻蔑地扫过嬴肆和他身后那些看似文弱的护卫。

　　“咸阳来的细皮嫩肉，”呼衍豹的声音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充满了不屑，“带着这些娘们用的东西来做什么？想换我们的牛羊？还是想买我们的婆娘？”

　　周围的义渠汉子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中满是野蛮的恶意。他们是被打断了脊梁的狼，对任何来自咸阳的“恩赐”都充满了戒备与羞辱感。

　　嬴肆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笑：“我既不要牛羊，也不买妇人。我来，是想和义渠的狼王做一笔买卖。”

　　“狼王？”呼衍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义渠早就没有王了！只有给秦人放羊的狗！”

　　这话说得悲凉，却也激起了在场所有义渠人的愤恨。

　　“看来头人对自己如今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嬴肆的话锋突然变得锐利，“既然是狗，为何还要摆出狼的架势？直接收下主人的赏赐，摇着尾巴退下便是。”

　　“你说什么？！”呼衍豹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腰间的青铜弯刀，刀锋直指嬴肆的咽喉。“你找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嬴肆身后的护卫“唰”地一声拔出秦剑，剑阵森然，却无一人上前。嬴肆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那冰冷的刀锋只是一截枯枝。

　　“头人想杀我？”嬴肆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可以。但杀了我，你的族人明日依旧要啃着干硬的肉干，喝着寡淡的马奶酒，看着秦人的官吏在你们的草场上作威作福。你们的儿子，将永远学不会拉弓，只懂得挥鞭；你们的血性，会在这日复一日的放牧中，被风沙彻底磨平。”

　　这番话，字字诛心。呼衍豹握刀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嬴肆知道，时机到了。他轻轻拨开眼前的刀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道：“你们不是狗，你们的狼血未冷。只是，你们的牙齿被拔了，利爪被剪了。你们缺的不是草原，而是一个新的猎场。一个……能让你们尽情撕咬，遍地是肥肉的猎场。”

　　呼衍豹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嬴肆继续施展他的蛊惑之术：“秦法束缚不了你们，因为它只保护秦人。咸阳的富贵，你们也分不到一杯羹，因为那是文官武将的蛋糕。你们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刀，正在慢慢生锈。”

　　他顿了顿，看着呼衍豹已经动摇的眼神，抛出了最后的诱饵：“但我的主上，长信侯，他不需要循规蹈矩的绵羊。他欣赏狼的凶狠，他愿意为你们这把刀，重新开刃！咸阳，就是你们的新猎场。那些反对侯爷的大官，就是你们的猎物。他们的府邸，就是你们的食槽！”

　　这已经不是交易，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煽动。嬴肆没有谈金钱，而是谈尊严；没有谈豢养，而是谈释放天性。他将嫪毐描绘成一个能带领他们重拾狼性的领袖，将压抑他们许久的秦法与咸阳，扭曲成一个可以肆意掠夺的乐园。

　　呼衍豹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嬴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草原上燃起的大火，闻到了咸阳城中飘来的血腥味。被压抑了数十年的野心与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

　　“你要我们……做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却已没了敌意。

　　嬴肆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他知道，这头最凶猛的狼，已经被他套上了项圈。

　　“很简单，”嬴肆退后一步，朗声道，“侯爷赐你们金银、兵甲，你们为侯爷……清除道路上的石子。第一块石子，就从咸阳军正府一个不长眼的属吏开始。”

　　“好！”呼衍豹将弯刀插回鞘中，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他转身面对自己的族人，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咆哮：“秦人看不起我们，那我们就让他们怕我们！长信侯给肉吃，我们就为他咬断敌人的喉咙！从今天起，我们不是牧羊犬，我们是长信侯的……义渠狼骑！”

　　“嗷！”

　　旷野之上，压抑已久的狼嚎此起彼伏，带着嗜血的兴奋，直冲云霄。

　　嬴肆立于狂风之中，锦袍翻飞，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长信侯府内，嫪毐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呼衍豹，满意得几乎要大笑出声。这个义渠头人身上带着的风沙与血腥气，与府邸中奢靡的熏香混合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兴奋的味道，那是野蛮与权力的味道。

　　“好！很好！”嫪毐走下主位，亲手扶起呼衍豹，用力拍了拍他钢铁般坚实的肩膀，“嬴肆说你是狼王，果然不假！本侯就喜欢你这样的狼！”

　　呼衍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侯爷给肉吃，呼衍豹就为侯爷咬人！”

　　嬴肆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地补充道：“侯爷，第一批兵甲与金银已送抵陇西，三千义渠精锐随时可以集结。咸阳城中，我们安插的人手也已就位，军正府那个属吏的行踪，尽在掌握。”

　　“不急。”嫪毐摆了摆手，眼中闪烁着比之前更加炽热的野心。暗杀一个小吏，固然能出一口恶气，但这种小打小闹，已经满足不了他被嬴肆彻底点燃的欲望。

　　他看向嬴肆，问道：“只靠这些狼，在咸阳城里搞些暗杀，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李斯和嬴政那些人，有整个大秦的国法和军队。我们这点力量，还不够看。下一步，该怎么走？”

　　嫪毐很满意，但他更渴望听到嬴肆那层出不穷的毒计。

　　嬴肆躬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长信侯的野心成长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侯爷所言极是。”嬴肆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咸阳是棋盘，但终究是秦王的棋盘。我们在此地，永远是客。猛虎，不应在笼中与家犬争食，而应拥有自己的山林。”

　　“你的意思是……”嫪毐的呼吸微微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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