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国中之国

　　“你的意思是……”嫪毐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贪婪的火焰被嬴肆这句话彻底点燃。

　　嬴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裂土封侯，建国中之国！”

　　“国中之国？”嫪毐心神剧震，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

　　他本是赵人，流传身负赵国长安君的血脉，颠沛流离才来到秦国。裂土封疆，拥有自己的封地，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渴望，是他梦寐以求的归宿与荣耀！

　　“不错，”嬴肆的眼神幽深如潭，“咸阳是棋盘，侯爷的义渠狼骑是棋子。但棋子再凶，也逃不过执棋人的手掌。唯有跳出棋盘，拥有自己的山林，才能让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到那时，侯爷您手握封地，私蓄甲兵，进可问鼎咸阳，退可割据一方，方为万全之策。”

　　嫪毐激动得来回踱步，但很快冷静下来：“谈何容易！本侯无寸功于社稷，如何能得封地？嬴政那小子和吕不韦老贼，绝不会答应！”

　　“他们不答应，便要有人让他们不得不答应。”嬴肆胸有成竹地说道，“侯爷您如今势单力薄，但咸阳城中，并非只有我们一方势力。我们可以借力打力。”

　　“借谁的力？”

　　“楚系外戚，昌平君熊启。”

　　听到这个名字，嫪毐眉头紧锁。昌平君熊启，华阳太后嫡亲的侄孙，根正苗红的楚系领袖，为人素来高傲，怎么会看得上自己这个靠太后裙带关系上位的长信侯？更何况，不久前在章台宫，他还和昌平君争夺过卫尉之职。

　　嬴肆看穿了他的疑虑，淡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咸阳的局势，是三足鼎立之势。王权、相权、外戚。嬴政手握李斯这柄新铸的利剑，锋芒毕露；相邦吕不韦虽遭打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楚系，看似强大，却也忌惮日渐强势的王权。昌平君是个聪明人，他需要一枚棋子，来搅乱这潭水，试探秦王的底线，并顺势打压相邦府的残余势力。”

　　嬴肆微微躬身，声音更具蛊惑性：“而侯爷您，就是最好的人选。您出身草莽，行事无所顾忌，又有太后的隐晦支持。您就像一头被放出牢笼的猛兽，昌平君只需稍稍为您打开一条通往山阳的道路，您这头猛兽就能替他去撕咬相邦与秦王的心腹。这笔买卖，他没理由拒绝。”

　　“他凭什么相信我？”嫪毐仍有疑虑。

　　“因为侯爷您的野心，写在脸上，藏不住。这在聪明人眼里，反而是最容易掌控的。”嬴肆的笑容意味深长，

　　“走吧，侯爷，我们去见一见这位楚系的领袖。带上您的‘诚意’，也让他看看您这头‘猛兽’的獠牙。”

　　夜，李斯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董余将一卷竹简呈上，面带忧色：“主上，城中关于‘疲秦之计’的流言已沸沸扬扬，矛头直指相邦与您。长信侯府的人正在暗中推波助澜，搜罗所谓的‘罪证’，恐怕不日便要在朝堂发难。”

　　李斯却异常平静，他捻了捻灯芯，让火光更亮些，淡然道：“水浑了，鱼才会跳出水面。嫪毐不是蠢人，他知道寻常的流言扳不倒我和相邦。他要的，是能让大王都无法辩驳的‘铁证’。”

　　“那我们……”董余有些不解。

　　“所以，我们就把‘铁证’给他。”李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这是一场阳谋，一场摆在阳光下的棋局。嫪毐自以为是猎人，却不知他早已是我的猎物。”

　　他转向一直静立在侧的冬儿，声音温和了些许：“冬儿，你在宫中时日不短，与各宫的侍女宦官应当都有些交情吧？”

　　冬儿心中一紧，连忙躬身：“奴婢……略知一二。”

　　“很好，”李斯递给她一枚小巧的玉佩，“明日你回甘泉宫向太后请安，就说是我让你去探望旧友。你要做的，不是去散播流言，而是去‘辟谣’。”

　　“辟谣？”冬儿和董余都愣住了。

　　“对，”李斯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你要找到太后最亲近的几名侍女，‘无意’中透露，说我近来为白渠之事焦头烂额，因为有人污蔑此渠是祸国之策，我正全力追查是谁在陷害相邦。记住，要表现得忧心忡忡，仿佛在为我鸣不平，又不小心说漏了嘴。”

　　冬儿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李斯的用意。由她这个李府之人去“辟谣”，听在有心人耳中，就成了李斯心虚，急于掩盖真相的铁证。宫中之人与嫪毐关系匪浅，这些话很快就会传到嫪毐的耳朵里。

　　“奴婢明白了。”冬儿接过玉佩，指尖微凉，心中却涌起一股参与大事的奇异感觉。

　　“长信侯府内，并非铁板一块。”李斯踱步至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个新得宠的谋主嬴肆，风头太盛，早已惹了嫪毐旧人的眼红。尤其是那位中大夫令齐。

　　董余心领神会：“主上说的是。令齐很早就投靠嫪毐，自诩为心腹，如今却事事要听嬴肆的调遣，心中积怨已深。我们的暗桩回报，他多次在私下抱怨，说功劳都被嬴肆那张巧嘴夺了去。”

　　“这就对了。”李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一个急于立功、想要压过嬴肆的人，是不会仔细分辨猎物和诱饵的区别的。他需要一件泼天大功来证明自己，而我们就把这份大功送到他手上。”

　　李斯回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安排一个我们的人，扮作被相邦府清退出府、心怀怨恨的落魄门客。去找大夫令齐，就说手中有相邦与韩国来往的‘密信’，以及白渠虚报开支、贪墨钱粮的账簿铁证。开个高价，卖给他。”

　　董余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精妙之处。

　　由令齐“买”到证据，而非“捡”到证据，这证据在他心中的分量便会重上百倍！为了独占这份功劳，他必然会绕过嬴肆，直接向嫪毐献宝。

　　而嫪毐，面对这份从天而降、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又怎会怀疑其真伪？他只会认为这是自己气运正盛，连敌人的心腹都在暗中相助。

　　“主上高明！”董余激动道，“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经由他长信侯府内部之手呈上，嫪毐必然深信不疑！”

　　“嫪毐野心已成燎原之势，又急于在太后面前证明自己胜过吕不韦和我。”李斯负手而立，眼中是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本就是一场阳谋，棋盘、棋子都摆在明面上。”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如同殿角的冰棱：

　　“我要的，就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和秦王的面，让他亲手将这些‘铁证’呈上，那时，才是他自掘坟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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