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9章 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带着湿漉漉水汽的、有些粗糙的、毛茸茸的触感，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急切、担忧、又有些不确定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喂？幻曜辰？你……你没事吧？醒醒！醒醒啊！”

　　幻曜辰那沉沦在无尽黑暗和虚无中的意识，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剧烈地一颤！

　　他拼尽全力，试图凝聚起一丝涣散的神魂，试图睁开那仿佛被胶水粘住的、重逾千斤的眼皮。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晃动的、带着柔光的景象。

　　慢慢地，慢慢地，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极近的、写满了紧张和担忧的、毛茸茸的、熟悉的脸庞。

　　雪白色的毛发有些凌乱，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他，里面充满了不确定和慌乱。

　　毛茸茸的、雪白色的狼耳，因为紧张而微微向后撇着。

　　（是……星昴月？）

　　此刻，星昴月正半跪在他旁边，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轻轻拍打他脸颊的姿势，另一只手在他眼前用力地、快速地挥动着爪子，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反应，又像是在驱散什么不存在的幻影。

　　“喂？幻曜辰？能听见我说话吗？一切都结束了！你看着我！看看我！还认得我是谁吗？”

　　幻曜辰的瞳孔，终于缓缓聚焦，倒映出星昴月那张近在咫尺的、焦急的脸庞。

　　（星昴月？我……这是在哪？）

　　他转动有些滞涩的眼珠，艰难地、缓缓地，打量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个冰冷、肃穆、充满了科技感的会议室。

　　而是一间……看起来有些凌乱、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卧室。

　　墙壁是温暖的米黄色，上面贴着几张机甲和怪兽的海报。

　　床上铺着印有卡通狼图案的蓝色被单。窗户半开着，傍晚的微风带着清凉，吹动着浅蓝色的窗帘，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星昴月身上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清爽气息的味道。

　　他，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的，正是那床印着卡通狼的蓝色被子。

　　而星昴月，就跪在床边，冰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满脸的惊慌和不知所措。

　　（卧室？这难道是星昴月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不是在会议室吗？）

　　幻曜辰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开始艰难地、嘎吱作响地运转。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无法拼凑。

　　他抬起手，想要撑起身体。手臂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和酸痛感，比之前戴着电磁颈环时，还要强烈数倍！

　　他闷哼一声，手臂一软，又重重地跌回了柔软的床铺上。

　　“小心！” 星昴月惊呼一声，连忙伸出手扶住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你别乱动！刚做完的手术！结果怎么叫都叫不醒！把我和爸都吓坏了！爸说你可能是……可能是之前受伤太重，加上刚刚解除禁锢，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不住，出现了应激反应，需要静养……我就……我就把你带回我房间了……你、你真的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星昴月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和担忧，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幻曜辰此刻虚弱、充满了迷茫和混乱的脸。

　　幻曜辰躺在柔软的床上，暗金色的竖瞳，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写满了纯粹担忧的冰蓝色眼眸，又缓缓地、环视着这间充满了星昴月气息的、平凡而温暖的房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暗金色的竖瞳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迷茫、混乱、以及一丝深藏的惊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缓缓沉没，最终，化为一片疲惫的、死寂的平静。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星昴月，也不再去看周围的一切。

　　仿佛要将那场噩梦，连同所有的疑惑和惊悸，都彻底隔绝在眼皮之外。

　　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沉重地、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提醒着他，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星昴月看着他又闭上了眼睛，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一副极度疲惫、不愿多言的样子，心中更加焦急，却又不敢再追问。

　　他只能紧紧地攥着拳头，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守在床边，白色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轻轻摆动，心中充满了无数个问号，和对床上之人深深的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幻曜辰闭着眼，在心中无声地、混乱地、痛苦地思考着，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地洒在房间的地板上。

　　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如此寻常。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光怪陆离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深夜，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微弱、变幻的光斑。

　　突然之间，幻曜辰缓缓睁开双眼。

　　暗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颗微缩的星辰，平静地倒映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身体依旧残留着那种被掏空般的虚弱和酸痛，但比起之前那种几乎要散架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

　　龙躯本能的恢复力，正在缓慢地、顽强地修复着创伤。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动。

　　脑海中，下午在会议室那场光怪陆离、如同梦魇般的经历，再次清晰地浮现。

　　百里浮沉的笑容，无法触碰的卡片，那句“离开这个世界”，以及那将他意识彻底冲垮的、无法理解的浩瀚信息洪流……一切都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荒谬。

　　（那到底是什么？幻觉？）

　　他缓缓抬起手，暗金色的爪子在眼前微弱的光线下轻轻活动了一下。

　　触感真实，力量虽然虚弱，但确实存在。

　　这具身体，这间房间，窗外城市的微光，空气中熟悉的气息……一切都告诉他，这里是现实。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压下去。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柔软的、带着温度、轻微起伏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被子，贴在他的身侧。

　　幻曜辰微微侧过头，暗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身边的景象，是星昴月。

　　星昴月不知何时，也躺在了这张并不算宽敞的床上，就蜷缩在他身边，和他盖着同一条蓝色的卡通狼被子。

　　他侧躺着，脸朝着幻曜辰的方向，冰蓝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毛茸茸的雪白色狼耳，此刻也软软地耷拉着，随着他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似乎睡得很沉，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浅浅的弧度，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一条同样毛茸茸的、雪白色的狼尾，从他身后绕过来，一半搭在幻曜辰的腿侧，尾巴尖那撮蓬松的白毛，还在无意识地、微微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扫着幻曜辰的小腿，带来一种微痒的、温热的触感。

　　（这小子……怎么跑上来了？）

　　幻曜辰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自己“霸占”了他的床，他大概……也没别的地方睡了吧？总不能让他睡地板。

　　只是，看他睡得这么香，这么毫无防备，甚至……似乎还带着点享受的样子……

　　幻曜辰暗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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