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桃李罗堂前

　　杜贺抬眸：“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吕先生落水，来救他上来的那位‘秦太傅’？”

　　“秦？”邓怀之只吐了一个字就开始上下牙打颤，连吞了两口口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缓了缓，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秦太傅的夫人可是县主，你不要命了？！”

　　杜贺反应过来：“不是。他只是假冒了‘秦太傅’的名头，并不是真的。起初我也以为他另有所图，但后来发现他只是借用秦太傅的身份在做善事，那日他帮了我与叶氏。后来我在街上又碰到过他几次，他都在行善。有一次我帮了他就又有了交集。”

　　“我没想到他竟也读过不少书，我与他谈天说地，意气相投，一聊就是一夜。不过一到卯时他便会匆匆离开。我们每逢朔望之日便相见，慢慢地，我竟开始不舍与他分别。”

　　邓怀之听得情绪复杂，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贺看在眼里：“怀之，我知道这事说出来让人难以接受。与你说出来，我就畅快多了，谢谢你。”

　　“你我是兄弟，不必言谢。”邓怀之连连叹气，轻轻拍了拍杜贺的肩膀，“哎！哎……我本该为你排忧解难。可怀之活了这二十多载，还从未心悦过一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杜贺又叹了口气，整个人都颓在一起，像个皱巴巴的布团，被抽走了精气。

　　“怀之，你还是让我自己静静吧。”

　　“好。”邓怀之起身意欲离开，在走到门口时又特意顿了脚步，提醒道，“杜贺，你对我有恩，这件事我虽帮不上你，可作为同窗好友我须得提醒你，你与叶娘子的婚约可还在呢，若此时传出你与其他人有染，还是……哎，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见杜贺低垂着眼眸不吭声，邓怀之收住了话头：“我不多言了。”说罢，邓怀之转身便走了出去。

　　人虽走了，他的话却像根银针还悬在了杜贺的心口，邓怀之所言他杜贺又岂会不懂？

　　啪——

　　啪——

　　想到这里，杜贺抬手就利落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杜贺啊杜贺！你真是该死！”

　　话音刚落。“为何该死？”一清脆的声音从院落中传来。

　　杜贺那浆糊脑子“叮”地一下就顺溜了大半，再次望去窗外，那双冷如霜雪的眼睛果真已盯向了他。只见那小郎君仍是一身白衣，衣角处还蹭着不少新鲜的泥，发髻乱糟糟的像刚被鸟啄过一般，嘴里叼着半根甘蔗，歪着头靠在窗框上一脸痞气：“你可是为昨夜无辜爽约在咒骂自己？”

　　“不是，昨夜之事确实是杜某之错，但杜某并不是无故……”

　　咚！

　　杜贺话还未说完，那白衣小郎君便单手撑着窗框一个巧劲儿窜进了屋里，吊儿郎当地走到杜贺面前直接“呸”地一口将甘蔗渣吐在了杜贺鞋上：“那你说说，是何缘故能连个口信都没有，让人在树屋傻等一夜？”

　　杜贺起身站得笔直，足足比白衣小郎君高出一个头，一脸关切地盯着他问道：“一整夜？你等了一整夜？你今日这副模样可是昨夜等我之时遇到了什么麻烦？”

　　白衣小郎君被杜贺盯得毛了，不好意思地侧过身轻拍了下身上的土：“当然没有！我像那么蠢的人么？我也就等了……”他掰着手指头比划了两下，嘴硬道，“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以为你是谁啊，值得本少爷痴等一夜？”

　　“那便好。”杜贺露出傻笑。

　　白衣小郎君却恼了，转身戳着杜贺的胸口质问起来：“你竟还笑，快说！昨日你爽约到底何故？”

　　杜贺一脸歉意：“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

　　通义坊。

　　叶倾城前前后后饶了好几圈才在一幽静的小巷里找到了廖府的大门。廖府低调门口无人把守，两侧的抱鼓石上雕刻的不是狮子却是一对飞驰的鹿，还别出心裁地种了颗柿子树，不偏不倚刚刚好遮住了半个匾额，以至于叶倾城半蹲在门口才勉强透过叶片看清了“廖”字。

　　“真不愧是书香世家啊~”

　　咯吱——

　　猝不及防地，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个缝，一十几岁的丫头探出头来。小小的年纪却透出股儿沉稳之气：“何人在此鬼祟？”

　　叶倾城对上那小丫头的眼神时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听见了问话才尴尬地爬了起来：“小娘子，在下是西市叶氏牙行的掌柜叶倾城，来此是为了……”

　　“我们不卖宅子。”小丫头不耐烦，说着就要关门。

　　“小娘子且慢。”叶倾城见状连忙伸手阻拦。

　　小丫鬟被倾城扯住了袖口，不耐烦瞬间变成了厌弃，冷脸道：“不卖也不买，更没有闲置宅子可出租。娘子还是请回吧。”她一边关门一边喃喃道，“烦死了，院子都来不及扫，还要对付上门的奸商诈户！”

　　叶倾城见状，情急之下先将一只脚挤进了门，不料下一秒便结结实实地被大门夹住，重重地挨了一下。

　　啊——

　　少女不禁发出痛苦的嚎叫，硕大的汗珠从她额间滚落，却还死死卡着门缝不肯收回腿脚，撑着已经麻了一半的身体虚弱地赞道：“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这榆木制的，就是不凡。”

　　小丫鬟叹了口气，无奈问道：“你没事吧？”

　　叶倾城可顾不得这些，见门开了趁机直接挤了进去。

　　“诶，你这人怎能如此无赖？！”小丫鬟气鼓鼓地质问。

　　“小娘子，拜托你，带我去见你们东家，好不好？”

　　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儿推搡着叶倾城：“不行！”

　　叶倾城不甘心，快速扫了眼院子，不顾小丫鬟的阻拦一瘸一拐地向角落走去。

　　小丫鬟拦不住便威胁道：“喂！你到底要做甚？！我们廖府虽不是官宦人家，也不容你这女子乱闯！你若再往里走，我就要报官了！”

　　叶倾城一鼓作气强撑着走到院子角落，一把抱起地上那比寻常扫把大上一倍的干草扫把，喘着粗气道：“你带我去见你家主子，我帮你扫五日落叶，可好？我发誓，我绝不是来买卖宅子的，是有福慧民生之事与贵府共议，万不会让廖府损失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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