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质子（31）

　　“孽畜！”

　　凌霄真人怒极反笑，笑声如同金铁摩擦，震得脚下废墟又塌陷一片：

　　“以为抹去痕迹，遁入虚空，便能逍遥法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修道者的清明彻底被赤红的杀意取代。

　　枯瘦的手掌猛地按向自己的眉心祖窍！

　　“天地为鉴，血魄为引！”

　　“以吾百年道寿——溯本追源！”

　　一声蕴含无上道力的敕令响彻云霄，每一个音节都引动天地法则的轰鸣。

　　凌霄真人周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那并非妖邪之气，而是最纯粹的生命本源在疯狂燃烧。

　　他原本乌黑的鬓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霜白，饱满红润的面容迅速爬上深刻的沟壑，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抽干了百载春秋的精气。

　　代价惨烈，换来的是洞穿时空迷雾的伟力！

　　一点微不可察、却与胡氏兄妹血脉神魂紧密相连的妖气残痕，被他从这片混乱污浊的气息汪洋中硬生生“抓”了出来。

　　那缕妖气细若游丝，带着狡黠的九尾狐本源气息，直指北方无尽遥远的某处！

　　“找到你了！”

　　凌霄真人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森然弧度，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并指如剑，对着身前虚空狠狠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脆弱的帛锦，被他指尖凝聚的、燃烧着百年寿元的磅礴伟力硬生生撕裂。

　　一道漆黑深邃、边缘跳跃着不稳定空间乱流的巨大裂口瞬间出现，裂口另一端，狂暴的妖风裹挟着硫磺与血腥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隐约可见扭曲的暗红色天幕和嶙峋的黑色山影。

　　凌霄真人一步踏入，身影消失在空间裂缝之中。

　　裂口在他身后迅速弥合，只留下郢都上空久久不散的恐怖威压，以及废墟间几缕迅速被风吹散的白发。

　　魔焰山，万妖窟。

　　此地天穹永远低垂着暗红如血的流云，大地遍布焦黑的裂谷，地火在深渊中咆哮翻滚，蒸腾起带着硫磺恶臭的浓烟。

　　嶙峋的黑色山岩如同巨兽獠牙，拱卫着山脉深处一片被强大禁制笼罩的幽谷。

　　谷内，妖气浓郁得化不开，与外界的狂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森严、令人窒息的静谧。

　　山谷中央，一座完全由苍白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上。

　　青丘月闭目盘坐，月白宫装纤尘不染。

　　九条蓬松雪白的狐尾在她身后如同孔雀开屏般静静铺展，散发着柔和却浩瀚如渊的月华清辉，将周遭翻滚的污浊妖气都隔绝在外。

　　胡小梅和胡小戈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后。

　　兄妹二人皆已换上便于战斗的贴身软甲，脸上再无半分在郢都时的跋扈张扬，只剩下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师父……”胡小梅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紧绷的颤抖：“那老牛鼻子……”

　　青丘月缓缓睁开双眼。

　　她的眸子清澈依旧，深处却仿佛沉淀了万载寒冰，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并未回头，只是望着谷口方向那片被禁制扭曲的空间。

　　“来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砸在胡小戈兄妹心头。

　　话音未落！

　　“轰——咔！！！”

　　整个魔焰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了一下。

　　笼罩幽谷、足以抵御大妖冲击的古老禁制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粗大得难以想象的纯阳雷霆，裹挟着焚尽诸邪的煌煌天威，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在禁制光幕最薄弱的一点！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视野，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几乎撕裂耳膜。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决堤的洪峰，在谷口处疯狂肆虐，将坚逾精钢的黑色山岩绞成齑粉。

　　光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在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中，硬生生被那道雷霆劈开了一道数十丈宽的恐怖缺口。

　　罡风倒卷而入，吹得谷内飞沙走石。

　　缺口外，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踏着破碎的空间涟漪，一步步走了进来。

　　正是凌霄真人！

　　他此刻的模样令人心惊。

　　道袍破损，沾染着空间乱流切割出的血迹。

　　鬓发尽白，脸上皱纹深刻，如同枯树之皮，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火，亮得骇人。

　　他手中提着一柄古朴长剑，剑身清光流转，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嗡鸣，剑尖所指，空气都发出被灼穿的嗤嗤声。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利剑，瞬间穿透烟尘，死死钉在祭坛上那道月白身影上。

　　狂暴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山谷，压得胡小戈兄妹几乎喘不过气，本能地后退半步，妖力疯狂运转才勉强站稳。

　　“青！丘！月！” 凌霄真人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怒火：

　　“果然是你这妖狐余孽！”

　　“藏得够深！”

　　青丘月缓缓起身，九条狐尾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她看着形容枯槁、杀意沸腾的凌霄，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那漠然深处，是沉淀了五百年的血海深仇。

　　“凌霄子。”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肆虐的罡风，回荡在死寂的山谷，如同寒泉滴落冰面：

　　“五百年了，你踏平青丘山，剥我父母皮毛，抽筋炼魂之时……”

　　“可曾想过，他们的女儿，会活到今日，站在你面前？”

　　凌霄真人须发戟张，手中长剑清光大盛，直指青丘月：

　　“妖狐祸世，死有余辜！”

　　“当年未能斩草除根，将你这小孽畜一并诛杀，是老夫此生最大的过错。”

　　“今日，便用你全族的血，祭奠我徒儿在天之灵！”

　　“徒儿？”青丘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刻骨的讥诮：

　　“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闯我道场、伤我门徒的小牛鼻子？”

　　“杀便杀了，又能如何？”

　　“不过是你当年欠下的血债，今日收些利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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