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茧中破码,暗账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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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密室,顾承砚的青布长衫下摆扫过檀木案几,带起几缕浮尘。

  他掀开压在档案上的铜镇纸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赵五无意识画出的蚕茧图正摊在《白手套技监档案》上,圆滚滚的茧心那道溶解的线,与档案里日商特供丝绸的条形码波纹,竟在宣纸上重叠出几乎一致的弧度。

  "频段...共振..."他喉结滚动,指尖顺着波纹一路往下,在《守脉日志》泛黄的纸页停住。

  这本陈阿婆临终塞给他的旧书里,"心织密语"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七遍,旁边批注:"初级编码借图纹入识,使人在无意识中传递信号。"

  "他们不是用条形码标记人——"他突然直起腰,木椅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是把人变成活体信号发射器!"

  门轴轻响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

  苏若雪的绣鞋尖先探进来,接着是带着茉莉香的袖口——她总在衣襟别朵半开的茉莉,说是母亲生前最爱。"承砚。"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帛,递来半页残纸,"我翻到母亲的笔记。"

  纸页边缘焦黑,中间一行小楷却清晰:"织语非仅声传,亦可借图纹载意。

  昔年我以'双丝缠茧'为信,唤醒三名被控绣娘。"

  顾承砚的指腹擦过字迹,那里还留着苏若雪指尖的温度。"若雪,"他转身时眼里有光在跳,"你说,若我们把解药的共振频段绘进蚕茧图案,赵叔在无意识中'看见',是不是就能冲散那些控制?"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她望着窗外新抽的槐枝,晨光在她发间的银簪上碎成星子:"不止看见。"她转回头,眼底漫上温火般的坚定,"要让他亲手画下新的命。"

  下午的顾苏织坊后巷飘着煮茧的甜香。

  阿福抱着一摞账册跨进账房时,赵五正对着算盘发怔——那把刻着"顾"字的老算盘,被他擦得比往日更亮。"赵叔,"阿福挠了挠后脑勺,"少东家说您眼尖,特调您去'特供生丝账目组'。"他掀开蓝布,露出的账册封面上,每本都画着枚蚕茧:茧身的纹路乍看普通,凑近了却能瞧出,那是《归络调》主旋律的波形曲线。

  赵五粗糙的手指抚过茧纹,突然顿住——后巷传来清越的琴音。

  苏若雪坐在隔壁小院的石凳上,指尖拨着七弦琴,《归络调》的旋律裹着风钻进墙缝。

  顾承砚站在廊下,看琴音撞在青砖墙面上,又顺着砖缝渗进账房。

  他知道,赵五脑中残余的药性此刻正被音波激得微微发晕,而当老人下意识抬头时——

  果然,赵五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正撞进账册封面上的蚕茧。

  暮色漫进窗棂时,顾承砚站在账房外的老槐树下。

  透过糊着米纸的窗,他看见赵五的影子在晃动:老人握着钢笔,笔尖悬在账本上迟迟未落。

  突然,那影子的手顿了顿——他分明看见,赵五的手指在页脚轻轻画了道弧线,像极了蚕茧的轮廓,却比昨夜那枚多了道极细的回纹。

  "今日无错账。"赵五的声音混着暮色飘出来,笔尖落下时,墨迹在纸页上洇开个极小的圆。

  顾承砚摸了摸内袋里的蚕种,指尖触到苏若雪今早塞进来的茉莉——花已经有些蔫了,却还留着暖香。

  他望着账房窗纸上晃动的影子,听见自己心跳如擂:第三日的午时,该来的总会来。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而此刻,在泛着墨香的账本上,赵五的笔尖又轻轻颤了颤。

  第三日的日头刚爬到账房屋檐角,顾承砚就带着青鸟蹲在了后巷的老槐树上。

  树影斑驳里,他望着账房糊米纸的窗棂,喉结动了动——这是他连续第三日未合眼,眼下青黑如墨,却掩不住眼底的灼亮。

  "来了。"青鸟突然低唤。

  顾承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赵五佝偻着背跨进账房,蓝布衫洗得发白,算盘被他用粗布包得严严实实。

  老人把算盘往桌上一搁,铜珠子磕出"咔嗒"轻响,却没像往日那样立刻翻账册。

  他枯瘦的手指悬在算盘上方,突然微微发颤,竟摸出钢笔,在空白页上重重一画。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时,顾承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不是条形码,是两根交缠上升的丝线——他认得出,这是苏若雪祖父手书的"双承"篆文,取"承业守诺,承心向国"之意,原刻在苏府正厅的抱柱上,十年前兵火中毁了。

  "我记得这纹......"赵五的声音闷在账房里,像老风箱拉过破洞,"小时候在苏府见过......"他的钢笔尖戳进纸页,晕开个深褐的圆,"苏小姐她娘......教我认过这字......"

  顾承砚猛地攥住树干,掌心沁出冷汗。

  他转头看向青鸟,后者正举着铜筒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记忆闸门开了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若雪的'双丝缠茧'起作用了。"

  青鸟放下望远镜,喉结滚动:"要现在进去?"

  "不。"顾承砚摇头,指节抵着唇,"要让他自己走出来。"

  月上柳梢时,顾苏织坊的后院飘着茉莉香。

  苏若雪捧着茶盏站在葡萄架下,青瓷盏里的月光碎成银渣:"承砚,北栈码头的空船真能引他们上钩?"她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急,袖中却悄悄攥住顾承砚的衣角——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顾承砚背着手在青石板上踱步,靴跟敲得"哒哒"响:"若雪你不懂!

  高支绢纺是给西南军的冬衣料,若真被劫......"他突然提高声音,"明日必须走水路!"

  葡萄架后的竹帘轻轻一动。

  顾承砚余光瞥见那道影子,喉间泛起苦意——赵五正扒着竹帘角,灰布裤脚沾着账房的旧尘。

  他想起三日前赵五画条形码时涣散的眼神,此刻老人的瞳孔却缩成针尖,像被雷劈醒的老树。

  "要走也该走铁路!"苏若雪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石桌上,瓷片飞溅的脆响惊得竹帘晃了晃,"我昨日见巡捕房的王探长,说黄浦江里多了三艘挂太阳旗的拖船!"

  顾承砚猛地顿住脚步,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你懂什么商道?"他甩袖转身,正撞进赵五慌乱缩回的视线,"明日卯时,船必须启航!"

  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凉。

  赵五摸黑回到弄堂口的矮屋时,裤脚已经湿了半截。

  他推开门,煤油灯"噗"地亮起——是徒弟阿贵,手里攥着个黑铁盒子,正是日方特供的加密电话。

  "师父。"阿贵喉结动了动,"大岛课长的电话。"

  赵五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指节撞在电话机上发出闷响。

  他听见电流杂音里传来刺耳的日语:"查明船只装载详情。"老人盯着墙上歪挂的旧日历,那页纸角折着苏若雪今早塞的蚕茧图——两根丝线交缠如活物。

  "货已装毕,明晨六时启航。"他的声音发颤,却比往日多了分稳当。

  挂断前,他想起顾承砚的交代,对着话筒轻咳两声——这是他们约定的"真话标记"。

  阿贵收拾电话时,赵五看见自己在煤油灯里的影子:背不驼了,腰杆直得像年轻时在苏府当学徒的模样。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有道青色烙印,最近总痒得厉害,像有蚂蚁在爬。

  江雾漫过北栈码头时,青鸟正蹲在货船的缆绳堆里。

  他摸了摸怀里的勃朗宁,抬头看向船舷——两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攀着绳梯往上爬,袖口露出的刺青在雾里泛着青。

  "抓活的。"他对着领口的传声筒低语,声音混着江风散进雾里。

  顾承砚站在江堤的老榆树下,身上的青布衫被雾水浸得透凉。

  他望着空船缓缓离岸,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电流声:"......'织奴七号'情报可靠,维持现有控制频率......"

  "成了。"他摘下耳机,指腹蹭过耳垂上的薄茧——那是当年给学生讲课时总夹粉笔磨出来的。

  此刻这茧贴着耳机,清晰听见日方对赵五的信任正像春冰般融化,"现在他们信他是真奴......"他望着船影消失在雾中,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而我们,有了自己的传声筒。"

  深夜的弄堂静得能听见露水落瓦。

  赵五坐在八仙桌前,算盘珠子在指缝间跳得飞快。"叮——"最后一颗珠子落定,竟敲出《归络调》的起始音符。

  他愣住,抬头正对上窗纸上的月亮——银辉漫进来,照亮他后颈那道青色烙印。

  老人伸手去摸,指尖沾了湿。

  凑到眼前看时,竟是血——烙印边缘正渗出极细的血珠,像被无形的针脚挑断了线,顺着后颈往下淌,在粗布衣领上晕开朵小红花。

  他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日递给他的蚕种,装在个绣着茉莉的绢袋里。

  伸手摸向枕头底下时,袋口的丝线突然缠上他的指节,像有人轻轻攥了攥。

  窗外的月光晃了晃,不知谁家的猫从瓦上跳过。

  赵五低头看向算盘,珠子排列的形状,竟与白日里画的"双承"篆文分毫不差。

  后巷的青石板上,一道影子闪过。

  有人在墙根蹲下,举起暗房里洗出的胶卷,镜头对准了赵五的窗户——此刻正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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