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血珠断链,算盘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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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堂里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青鸟的胶鞋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

  他把暗房里刚洗出的照片往八仙桌上一摊,水珠顺着相纸边缘滴在顾承砚的茶盏旁:"顾先生,您要的监控。"

  顾承砚正捏着半块冷掉的粢饭糕,闻言放下筷子。

  相纸泛着药气,最上面一张是赵五后颈的特写——青灰色烙印边缘泛着极淡的荧光,像被月光浸过的银线,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的暗夜里明明灭灭,持续了十二秒。

  "同步了。"他指尖叩了叩照片角落的时间戳,"《守脉日志》里记着,日方每周三凌晨三点十七分启动'心跳检测',通过烙印的生物电流反馈判断织奴是否顺从。"

  青鸟扯了扯领口,露出喉结:"那这荧光......"

  "他们要的是顺从的信号。"顾承砚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就像驯兽师要听哨声里的颤音——现在他们以为赵五的神经还泡在药汤里,可这光......"他用钢笔尖挑起照片,"是咱们给的假心跳。"

  门轴吱呀一声,苏若雪抱着本泛黄的线装本推门进来。

  她发梢沾着晨雾,月白衫子前襟皱了几道,显然是连夜翻找的痕迹:"承砚,我翻到母亲当年记录的'声血同频'理论——"

  顾承砚抬头,见她眼底浮着青影,却亮得像浸了星子。

  他把相纸往她跟前推了推:"若雪,看看这个。"

  苏若雪俯身时,腕间银镯碰在桌沿,当啷轻响。

  她盯着照片里的荧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线装本的封皮:"血液流动有固定频率,若用特定音律共振......"她突然翻开本子,纸页簌簌响,"母亲写过,民国七年给丝厂女工治癔症,用《归络调》配合针灸,能让血脉跟着琴音走。"

  顾承砚的呼吸顿了顿。

  他记得苏若雪说过,母亲是前清最后一批女医官,笔记里藏着不少"不合时宜"的医理。

  他伸手按住她翻动的手背:"若雪,你是说......"

  "如果在检测时让赵五听一段定制琴音,或许能干扰烙印的生物电流。"苏若雪的手指在本子上划出一道浅痕,"神经药剂残留的波段是固定的,咱们可以用琴音造个'假波段'。"

  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昨夜赵五算盘敲出的《归络调》起始音,想起老人后颈渗出的血珠——那些不是破绽,是信号。

  他突然抓住苏若雪的手腕,触感温凉得像浸了井水:"现在,立刻。"

  两日后的凌晨三点,顾承砚站在赵五住所隔壁的阁楼里。

  阁楼夹墙被凿出个巴掌大的洞,洞里嵌着个核桃大小的铜制共鸣箱,导线顺着墙缝爬进隔壁卧室。

  他盯着怀表,秒针划过十七分时,轻声道:"放。"

  墙内传来极细的琴音,是《归络调》的变奏,比原曲快了半拍,尾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颤。

  他贴着洞眼望去,赵五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后颈的烙印渐渐泛起荧光——和监控里一样的银线,却比前日多了丝扭曲,像被风揉皱的月光。

  楼下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顾承砚低头看表,三点十九分,检测结束。

  他抓起望远镜对准赵五的窗户,正见老人抬起手,算盘珠子在指缝间跳了三下:"— — ·"。

  "摩尔斯码。"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阁楼门口,抱着个铜制扩音器,"短码是'通'。"

  顾承砚放下望远镜,喉结动了动。

  赵五在算盘子上敲出的不只是音符,是摩尔斯电码——这个在绸缎庄当学徒时学过洋文的老人,用最传统的算盘,给他们点了盏灯。

  "通道打开了。"他转身看向苏若雪,晨光从她身后漏进来,把她的轮廓镀成金色,"他们以为控制着赵五的心跳,可现在......"他指腹蹭过耳垂上的薄茧,那是当年夹粉笔留下的,"我们握着他的脉搏。"

  苏若雪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尖:"接下来?"

  顾承砚望着楼下渐亮的天色,赵五的窗户已经亮起灯,老人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像在整理账本。

  他想起前日阿贵说的"货已装毕,明晨六时启航",想起那些装着顾家绸庄布料的货船,想起日商三井洋行最近在查的"账目漏洞"。

  "该让他们尝尝假账的滋味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赵五的窗纸上,"去告诉阿贵,把上个月的账本准备好——"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赵五的算盘,该拨一拨了。"两天后的晌午,顾承砚捏着算盘珠的手突然顿住。

  檀香在顾苏织坊后堂缭绕,他盯着账本上"亏损冲销"四个墨字,指腹蹭过赵五刚誊写的墨迹——还带着新墨的生涩气。

  "阿贵,把这批账本送进三井洋行审计处。"他推了推账本,目光扫过苏若雪手中的算盘。

  她正替赵五核对最后一笔数目,银镯磕在算珠上,"咔"的一声脆响,像根银针扎进他神经。

  "承砚,每笔金额的排列..."苏若雪抬头,眼底浮着担忧。

  "37.6、18.9、5.2。"顾承砚报出三个数字,指尖在桌面敲出短促的节奏,"经纬度的分秒数。

  虹口照相馆地下密室的通风管道,就藏在北纬31°18′5.2″,东经121°37′6.9″。"他扯松领口,后颈沁出薄汗——这是他昨夜翻遍《上海租界建筑图志》,在旧教堂改建的照相馆地下室找到的唯一通风口。

  苏若雪的算盘突然滑落半寸。

  她慌忙接住,珠串相撞的脆响里,她听见顾承砚低笑:"他们要查贪墨?

  那咱们就给他们编个'藏金'的故事。"他抽出钢笔,在"亏损"栏画了道红圈,"这些数字,够让三井的会计们算到后半夜。"

  阁楼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掀开门帘,军靴带起一阵风,吹得账本哗哗翻页:"顾先生,虹口线人来报——"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昨夜三更,照相馆雇了六个挖土工,带着洛阳铲进了后院。"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抢过纸条,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墙根下有青砖松动,电灯照见土中铜线",嘴角慢慢扬起:"他们信了。"他转向苏若雪,指节叩了叩桌面,"若雪,把咱们的'窃听器'准备好——要最小号的,能塞进青砖缝里的那种。"

  苏若雪应了声,转身时腕间银镯轻响。

  她经过顾承砚身边,忽然停步:"小心,三井的人不是傻子。"

  "所以得让他们觉得自己聪明。"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触到她耳后薄汗,"等他们挖到通风口,会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但咱们的人,会在他们挖的时候,把窃听器贴在墙里。"

  子夜的虹口飘着细雨。

  顾承砚缩在巷口的油布伞下,看着三个黑影贴着照相馆后墙移动。

  那是青鸟带的突击队,每人腰间别着黑布裹着的窃听器。

  他摸了摸怀里的怀表,秒针指向十二点十七分——三井的审计员刚走,挖土工正歇在墙角抽烟,是最好的时机。

  "叮。"

  怀表盖突然被轻轻叩了两下。

  顾承砚抬头,见青鸟从墙根探出半张脸,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三"的手势——三个窃听器已就位。

  他刚要松口气,却见青鸟突然僵住,目光死死盯着墙内。

  "怎么?"顾承砚压低声音。

  青鸟没答话,猫着腰钻进墙洞。

  片刻后,他攥着张泛黄的电报纸钻出来,雨水顺着帽檐滴在纸上,晕开一片墨痕:"顾先生,密道最里面有台老电报机,还在自动收报。"

  顾承砚接过纸,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七号状态异常,建议重启清心程序。"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纸角在掌心压出折痕。"七号"是赵五的代号,他太清楚"清心程序"是什么——日商给织奴注射的神经药剂,能抹去记忆,重塑顺从。

  "走!"他扯着青鸟的衣领往巷外拽,"立刻回织坊!"

  雨越下越大。

  顾承砚冲进后堂时,苏若雪正守着烛火补账本。

  见他浑身湿透,她慌忙拿干毛巾,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赵五有危险。"他把电报纸拍在桌上,烛火被风掀起,映得"清心程序"四个字忽明忽暗。

  苏若雪的脸瞬间惨白。

  她抓起纸的手在发抖:"他们...他们怎么会发现?"

  "可能是赵五的'假心跳'漏了破绽。"顾承砚扯下湿外套,甩在椅背上,"得尽快把他转移——"

  "来不及了。"青鸟突然开口。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我让阿贵去赵五家探过,老人今早没去茶馆。"他打开布包,里面躺着支银色注射笔,针头泛着幽蓝寒光,笔身刻着樱花徽记,"这是在他枕头底下找到的。"

  顾承砚的呼吸一滞。

  他接过注射笔,指尖触到笔身的凉,像摸到块浸了冰水的铁。

  墙角的座钟"当"地敲了七下,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日历——今日的日期被红笔圈了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圆月"两个字。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顾承砚望着注射笔上的樱花,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今夜的月亮会很圆,而月圆时分,正是日商给织奴注射"清心剂"的最佳时机。

  "把苏先生的《声血同频》笔记拿来。"他转身对苏若雪说,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还有,让阿贵去码头订今晚的船票——"

  苏若雪没答话。

  她盯着日历上的红圈,突然抓起顾承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承砚,赵五的脉搏,还在我们手里吗?"

  顾承砚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喉间发紧。

  他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心跳的温度:"在。"他说,"只要我们的琴音还在,他的血就不会凉。"

  后堂的烛火突然明了些。

  顾承砚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像句誓言:"他们要给他打'定神针'?"他笑了,笑得像把淬了火的刀,"那咱们就给他,造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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