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求生》之6 稚嫩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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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性除去结婚时是主角,众星捧月一样的耀眼,还剩下什么?这是阿末最近反复琢磨的问题。窗台上那盆结婚时买的月季,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蔫,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已经结婚三个月,阿末竟然没有一张和陈飞的合影,墙上的画都泛了层薄灰,同时一个隐秘的问题也像潮湿地窖里的霉斑,悄悄爬了出来。

  胡同里张婶李嫂见了她,眼神总在她脸上黏半晌,嘴角挂着欲言又止的笑意,可转头看陈飞的目光,却像淬了水的钢针,又沉又锐。每当这时候,阿末总攥紧衣角往别处瞅,眼角余光里,陈飞却挺着胸脯,仿佛那些探究的目光是给他镀的金。陈飞在外的自信,让阿末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

  陈飞每天除了去上班,多数时间就蜷在这间租赁的小屋里。有时是对着吱呀作响的旧风扇发呆,有时揣着烟盒出去,直到日头西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鞋底沾着不知哪来的泥。

  今天阿末见陈飞对着镜子系领带,领带上还沾着块洗不掉的油渍,她扶着门框轻声说:"给我找个工作吧,你们厂不是在招包装工吗?我想去试试。"

  陈飞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没吭声,手指在领口反复摩挲,像是在跟那块油渍较劲。

  阿末走到他面前,影子投在他刚擦亮的皮鞋上。她盯着他胡茬没刮干净的下巴,睫毛上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眼屎。

  陈飞把外套往肩上一搭,绕过她径直往外走,木门"吱呀"一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留道缝。阿末失魂落魄地往床边坐,床板发出"咯吱"的抗议。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什么意思?他陈飞穷得叮当响,三平米的厕所都漏雨,还不让我去上班?这样熬到猴年马月才能有自己的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陈飞的厌恶又多了一分,像墨滴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阿末走出屋子,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从巴掌大的翠绿,枯成蜷曲的黄褐色,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谁在无声地落泪。她站在树底下,看那些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树底下的落叶,被困在这方小院里,没人捡,没人理,就任其腐烂。

  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像头闷吼的巨兽从天边碾过。阿末推开虚掩的院门,田埂上有人披着蓝布衫薅草,有人弯腰插秧,吆喝声、水田里的扑腾声顺着风飘过来,衬得她这边静得可怕。她攥着院门上生锈的铁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窜上来——只有自己越来越像个局外人,陈飞也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这就是当初有人跟她说的"嫁了人就有好日子过"?还是老天爷看她不顺眼,特意安排的报复?

  阿末退回院子,简易的厨房搭在墙角,油毡纸屋顶被雨水泡得发涨,灶台上的铁锅结着层黑垢。厕所更是不敢细看,墙角的泥坯塌了块,下雨时得撑着伞蹲坑。这租借的土坯房,墙皮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突然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阿末慌忙抓起院门上的铜锁,"咔哒"扣上,又把房间门闩插得死死的。

  她躺到床上,印花床单磨得发亮,脑子里反复转着一个念头:自己当初为了赌那口气,为了让某些人不痛快,硬是嫁给这么个男人,到底值不值?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梦里是结婚半个月的时候,她跟着陈飞,还有他那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哥、两个嗓门比喇叭响的姐,说是要回乡下看祖奶奶。绿皮火车摇摇晃晃晃了俩小时,又换乘三轮摩托在土路上颠了四十分钟,一行人浩浩荡荡闯进个偏僻的小县城,再七拐八绕进了个巴掌大的村庄。

  陈飞的大姐,年长陈飞二十多岁,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六、腰围却快赶上阿末身高的女人,活像个立起来的煤气罐,一把攥住阿末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把她拽到个炕边的老妇人面前:"婆呀,这是老五的媳妇,您孙媳妇,老五结婚了!"

  那老人约莫八十岁,脸上的皱纹比院墙上的裂痕还深,眼睛却亮得很。她接过"煤气罐"递过来的阿末的手,枯树枝似的手指在阿末手背上摸了又摸,粗糙的茧子蹭得人发痒:"你爸妈在天上看着呢,知道老五娶媳妇了,该瞑目了。你看这女娃,眉眼多周正。"

  满屋子的人,老人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黑压压站了半炕。"煤气罐"作为陈家老大,叉着腰挨个儿给阿末指:"这是你大伯,这是大伯娘,那是你二姑……"阿末机械地点头,嘴里跟着念称呼,耳朵里却全是嗡嗡的回声。有人想凑过来跟老人说句悄悄话,刚张了嘴,就被"煤气罐"一个眼刀刮过去,悻悻地退到门外。

  阿末以为这认亲的流程该结束了,没等她喘口气,这群亲戚就跟潮水似的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祖奶奶和她,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老人身上的膏药味。

  阿末心里发毛,悄悄溜出来找陈飞。"煤气罐"正叉着腰在院里指挥人搬柴火,见她出来,眼皮一耷拉:"阿末,我们去给你公公婆婆上坟,路远泥多,你就搁屋里等着,我们一钟头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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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末心里打鼓,可看着陈家姊妹几个扛着纸钱篮子往外走,也只能点点头,在屋檐下的条凳上坐下。墙根的蛐蛐叫得欢,太阳慢慢爬到头顶,一个钟头过去了,人影都没见着。阿末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们该不会是故意把我扔在这儿吧?"

  她壮着胆子走出院子,没人拦她。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纳鞋底的老太太抬头看她,有个穿蓝布衫的笑道:"这是陈家老五的媳妇吧?来喝口水不?"阿末摇摇头,心里的警惕松了半截,又慢悠悠踱回院子。

  又等了快半小时,陈家姊妹总算回来了,裤脚全沾着泥。"煤气罐"一进院子就冲陈飞的三姐嚷嚷:"你看她,都来这么远了,兜里揣着那两千块钱跟揣着金元宝似的,就不知道掏出来给婆买点吃的,给我们姊妹几个添件衣裳?真是个铁公鸡!"

  陈飞的三姐是纺织厂的挡车工,手上全是茧子,话不多,只瞥了阿末一眼,闷声说:"天不早了,回吧。"

  "不出钱还想逛庙会?"煤气罐的三角眼剜了阿末一下,"后山头那庙会多热闹,皮影戏、糖画儿样样有,她不掏钱,谁带她去?"

  阿末攥紧了口袋里的布包,那是她妈偷偷塞给她的私房钱。她别过脸,心里冷笑:当初媒人拍着胸脯说陈家"日子过得红火",就这?连逛庙会都要算计媳妇的私房钱?养不起媳妇就别娶,丢人现眼!

  那场探亲,连顿正经饭都没吃就往回赶。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三轮车突突的马达声。陈飞缩在角落装睡,阿末看着他后脑勺的旋儿,心里竟有点莫名的快意:看吧,这群平日里嘴硬的,其实穷得叮当响。等哪天陈飞养不起家了,看你们还能说什么!

  咚咚咚!咚咚咚!

  阿末被砸门声惊醒,那力道像是要把门板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已经傍晚了,在树木的遮挡下院子显得有些昏暗。"谁呀?"阿末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门外传来陈飞不耐烦的声音:"开门!"

  阿末赶紧拔了门闩,陈飞闪身进来,身后跟着个短发女人。那女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裤线熨得笔直,阿末认得她——和陈飞一个厂的仓库管理员,之前总有人跟她说,这女人跟陈飞走得近。

  女人上下打量着阿末,嘴角勾着点说不清的笑:"阿末在呀。"

  阿末没吭声,只点了点头,手还攥着门闩没松开。

  女人径直往屋里走,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吧嗒"声。她扫了眼屋里的摆设,目光在漏了个洞的蚊帐上停了停,突然转头对陈飞说:"你那笔钱到底啥时候还?都拖仨月了。"

  阿末的心猛地一沉,看向陈飞。陈飞避开她的目光,挠了挠头:"西河说了,这个月工资肯定发。"

  女人嗤笑一声,没再追问,只说:"一会还有几个年轻人过来,说是想看看你的新房,我在这儿等他们,一起去厂里。"陈飞低着头没应声,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

  阿末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俩,心里像揣了杆秤,来回掂量着刚才的话。

  大概半小时后,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四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拥了进来,有男有女,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烫得跟卷毛狗似的。领头的小伙子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冲着陈飞嚷嚷:"飞哥,欠我们的钱啥时候给?我对象等着买缝纫机呢!"

  陈飞的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再等等,发了工资就还。"

  "等?"另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叉着腰,"今天不还钱,我们就把这破屋里的收音机、缝纫机拉走抵债!"说着就要往屋里冲。

  跟来的短发女人赶紧拉住她,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红裙子姑娘甩开她的手,脖子一梗:"你管得着吗?飞哥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想拿就拿!有飞哥在,谁敢拦?"

  陈飞赶紧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力道有点大:"别胡闹,有话去厂里说。"

  这群人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阿末,仿佛她是空气。阿末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直到听见红裙子姑娘那句话,她心里像被投了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当初那些关于陈飞的风言风语,难道是真的?若是这样,倒有意思了,这是新仇旧怨一起上门讨债来了?

  短发女人给了陈飞一个眼色。陈飞清了清嗓子,对那群年轻人说:"没看见你婶在这儿吗?"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阿末,红裙子姑娘上下打量她一番,撇着嘴说:"什么婶?我看就是个小三。飞哥,你说句话,我们敢不敢扇她两巴掌?"

  "你们想干啥?"陈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却没什么底气。

  年轻人见他真动了气,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声:"婶。"

  阿末没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那群人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不知是谁说了句"走,去厂里等",一行人跟麻雀似的哄地散了,自行车铃铛声渐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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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飞也跟着往外走,阿末突然开口:"站住。"

  陈飞的脚步顿住了。那群年轻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陈飞回头吼道:"你们先去大路口等着!"

  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她咋不哭呢?我还以为一吓唬就怂了……就是,刚才我手都抬起来了……"

  "到底咋回事?"阿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意。

  "没、没事,我先走了。"陈飞的声音有点抖,不敢看她。

  "说清楚再走!"阿末往前跨了一步,提高了音量。

  "就、就是结婚欠了点钱!"陈飞的眼神飘来飘去,脚底下像生了根,又像随时要跑。

  "你说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阿末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陈飞被这句话问得一哆嗦,猛地拉开院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撞上,震得窗台上的空酒瓶都晃了晃。

  院子里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槐树叶子沙沙响,倒比刚才那群人的吵闹更让人发慌。阿末瘫在竹椅上,竹条硌得后背生疼,心却像揣了只野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嗓子眼发紧。她抬手按在胸口,掌心能摸到突突的脉搏,像要把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皮肉里撞出来。

  耳朵里嗡嗡响,那些在胡同口、厂门口听来的碎话又冒了出来——

  "嗨,陈飞他什么都不是,这个厂他就是个干活的!"王婶嗑着瓜子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都在嘲笑。

  "听说陈飞是厂长兄弟,陈飞说什么西河都听!"李嫂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敬畏。

  "去他们的,陈飞和那谁有一腿,"隔壁张大哥喝醉了拍着大腿,"听说前面,后面都行,要不是这样,人家西河的厂,他姓陈的算个什么东西!"

  这些话像扎人的碎玻璃,阿末原以为是旁人嚼舌根,左耳进右耳出。可今天那个短发女人一进门,眼神里的熟稔和敌意,还有那群年轻人喊"飞哥"时的谄媚,哪像对待一个普通工人?

  阿末攥紧了竹椅的扶手,竹篾的毛刺扎进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有些事,恐怕真不是空穴来风。

  现在唯一的念头像根救命稻草——必须赶紧找个工作。厂子的招工启事贴在村口墙上,红纸上的墨迹都快褪了,她昨天还特意去看了,包装工要三个,她手脚麻利,肯定能行。

  可为什么一提工作,陈飞就装聋作哑?上次在饭桌上跟他大姐提了句,那"煤气罐"当时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在,转头换个笑脸说道:"那让陈飞去看看,哪里可以找工作!" 之后这类话题, 推辞或者避之不谈。

  他们在躲什么?

  阿末猛地从竹椅上站起来,槐树叶落了她一肩膀。她走到院门口,手搭在生锈的铁门上,指腹蹭过凹凸的锁孔。是怕她去了厂里,撞见不该看的?还是怕她挣了钱,就不再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漏雨的院子里任人拿捏?

  风穿过敞开的灶房,吹得锅盖哐当响。阿末望着远处田埂上渐暗的暮色,突然咬紧了牙。不管他们在避什么,这工作,她非找不可。哪怕自己去厂里问,哪怕跟陈飞闹翻天,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鸟,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脑子里的思绪却像野草一样疯长,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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