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洛根感到一阵不自在，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动作略显僵硬。“这个……给你。”他顿了顿，避开她的目光，“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我说了过分的话，非常……混账的话。我不该那样评价你的音乐，还有……你。”

　　夏洛特没有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洛根只好把纸袋放在门边的矮柜上。“我听说了……关于那个比赛的事。”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压力一定很大。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应该添乱。”他指了指纸袋，“听说甜食能缓解压力……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经典款。”

　　说完这些，他感觉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转身就想走。

　　“等等。”

　　夏洛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轻。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

　　她看着那个纸袋，又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谢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不客气。”洛根干巴巴地回答。

　　门轻轻关上了。没有更多的交流。

　　但那天傍晚，洛根下班回来时，发现客厅被打扫过了。散落的书籍和乐谱被整齐地归置好，灰尘也被擦拭干净。他的那个空咖啡杯，原本一直扔在茶几上，此刻被洗净倒扣在沥水架上。

　　而在他卧室门口，放着一个干净的碟子，里面是半个吃剩下的闪电泡芙，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那种熟悉的、清晰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味道尚可。下次如果可以，请选黑巧克力口味。」

　　没有署名。

　　洛根拿起那张纸条，看着上面那行字，又看了看那半个泡芙，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一下。

　　冰山，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而缝隙里，透出了一丝……属于人间的，甜味。

　　---

　　从那天起，一种微妙的、未经言说的休战协议在公寓里生效了。

　　洛根依然觉得那些古典乐高深莫测，但他不再将它们一概斥为“噪音”。他开始在夏洛特练琴时，尝试着戴上降噪耳机，或者干脆去附近的咖啡馆工作。他甚至偷偷在网上搜索了“入门古典乐”，试图理解那些复杂音符背后的东西，虽然收效甚微。他清理自己物品的范围扩大了，至少会确保公共区域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过于“灾难”。他依旧煎牛排，但会记得打开抽油烟机，并且把番茄酱藏在自己房间的零食箱里。

　　夏洛特呢？她依然保持着她的秩序和整洁，但不再像防贼一样防着洛根“污染”她的空间。她练琴的时间似乎做了一些调整，避开了洛根通常需要深度睡眠的清晨时段。某个周末的下午，她甚至没有弹奏那些艰深的练习曲，而是即兴弹了一段……洛根觉得耳熟能详的、旋律优美的电影配乐（他后来想起来是《天使爱美丽》里的）。当她发现洛根在客厅时，手指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停下。

　　有一次，洛根在厨房里试图按照手机菜谱做一道“法式红酒炖鸡”，结果搞得手忙脚乱，不是找不到调料就是控制不好火候。夏洛特正好进来泡茶，看着他那副狼狈样子，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走了过来。

　　“迷迭香，不是在这个时候放。”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是伸手从洛根手边的香料架上取过一个小瓶子，“而且，你放的是百里香。”

　　洛根：“……”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接过他手里的木勺，自然地调整了灶火，然后开始指挥：“洋葱切得太大了。蒜瓣需要拍扁，不是切片。红酒……你用的这瓶，更适合直接喝，而不是烹饪。”

　　洛根像个学徒一样，愣愣地照做。在那个短暂的、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某种奇特合作氛围的二十分钟里，他们竟然没有争吵，甚至没有一句带刺的话。夏洛特的指导简洁、精准，一如她的音乐风格。

　　当炖鸡的香味终于变得醇厚诱人时，夏洛特放下勺子，洗了洗手，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轻声说：“下次买红酒，可以看看瓶身，标注了‘适合烹饪’的通常单宁不会太重。”

　　“……哦，好。”洛根应道。

　　那锅炖鸡，最终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洛根吃的时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夏洛特，这两个仿佛来自不同星系的人，竟然也能共同创造出……某种不让人讨厌的东西。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巴黎一场不期而至的、冰冷的冬雨里。

　　那天，洛根代表公司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行业交流会，地点在塞纳河右岸的一个现代艺术中心。活动结束时，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天色早已漆黑。他站在门口，看着密集的雨幕和街上拥堵成长龙的车流，发现打车软件上显示的等待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而地铁站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冒雨冲出去，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他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听到的声音。

　　“……是我，夏洛特。”

　　洛根愣住了。“杜兰德？你怎么……”

　　“你的同事，下午联系公寓座机，问你有没有把一份文件落在家里。”夏洛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依旧平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他提到了这个交流会在A中心结束。我看了一下交通……现在很难打车。”

　　洛根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所以？”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一下，似乎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我的车就在附近。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顺便送你回去。”

　　洛根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冰山……主动提出送他回家？在这样一个糟糕的雨夜？

　　“地址发给你？”他最终干涩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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