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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此生可得西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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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宝山人民公墓位于BJ市西长安街延长线北侧。

  与不远处的革命公墓内坚硬的大理石和高耸的石碑不同,七八十年代这里不少墓地依旧是座座土丘,有些土丘前的小石碑已经开裂,或者干脆看不清文字。

  冬日里,土丘上多有枯枝干草,北风一吹,这座普通人的葬身之地摇曳着萧索和凛冽。

  时间到了年关,往来此处扫墓的人不在少数。

  钟山自然是头一次来这里,一路跟着钟友为蹬到八宝山,俩人略作歇息,把车子放好,提着手中的香纸往里进发。

  伟大先贤们的墓地自有专人打理,普通人的坟茔却总是相似到难以辨别。

  钟友为拐了几次弯,盯着道旁的矮松树辨认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今天要扫的墓。

  “来,这是你爷爷奶奶,那边还有你太奶,咱们一个个来吧。”

  钟友为一边嘟念,一边领着钟山把坟上的荒草拔掉,略略清理一番,就在碑前点上了香。

  香插在地上,俩人站在一旁,等着香灰落下。

  钟山这才发现大的墓碑旁还插了一块小碑。

  仔细一看,上面刻的是“慈母朱倩云之墓”,落款是自己的名字。

  钟友为见状解释道,“这是去年立的,她没埋在这里,就弄了个衣冠冢,陪在你爷爷奶奶旁边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当年你奶奶特别喜欢你妈,总是夸她有文化、能干,只可惜啊……”

  钟山默不作声地听钟友为讲了半天的往事,等到钟友为说完,才开口问道。

  “所以当年你们为什么会离婚呢?”

  钟友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和痛苦。

  “那一阵子,像你妈这样的,都是组织‘学习’,然后写检讨,大家也习惯了。结果有一天……她回来了,表情很差,当时我没在意,只当她心情不好。”

  钟友为干笑道,“写检讨就是自己骂自己,谁能心情好?可哪知道,隔天你爷爷奶奶、我,都受了波及,那一段真是……”

  他摇摇头,“那时候你才三四岁,一个人丢在家里也没人管,我们一去就是一天,每次回来就看你见你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要找妈妈,我们怎么劝都劝不好。”

  “你妈当时比我们回来的还晚,看见你天天坐在地上哭,她也忍不住了。”

  “后来就越来越难过,大家都难过,直到有一天……”

  钟友为忽然有些哽咽。

  “你妈跟我说,她想离婚,不想连累这一大家子,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背个坏身份……”

  “我当时不同意,你妈把你举起来让我看,当时夏天,你没人管,被蚊子叮了就到处抓挠,身上都是一条条的血道子。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后来就这么办了手续。”

  “办完了手续,她总算把这个家保全下来,自己也没法呆了,就打报告要去——”

  钟友为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只是看着钟山,“你妈不回来,你就天天哭,眼睛哭得都睁不开了,大家都没办法,只好让你跟着你妈走了。”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这些话,仰头望着一旁的矮松,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根烟点上。

  钟山知道钟友为平常是不抽烟的,如今怕是难受得厉害。

  一根烟抽了两口,香灰落下,钟友为干脆踩灭了烟,带着钟山在坟茔前磕了头。

  从公墓里往外走的时候,此时阴云密布,似乎憋着一场雨雪。

  钟山望着身旁的钟友为,今天他的身形似乎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钟山沉思良久,还是伸手从包里找出了笔记本。

  一张薄薄的戏单横在钟友为面前。

  “这是我上次回村里整理遗物时找到的......”

  钟山的声音很轻,“我妈原来把它夹在账本最里面,你见过吗?”

  钟友为闻言,迟疑地抬起手,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零星的雪花飘落在戏单上,“红鬃烈马”四个褪色的墨字撞入眼帘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被笔格外圈出的《武家坡》三个字上,那抹朱笔暗红如血渍。

  忽然间,钟友为的身躯像被抽去了筋骨。

  泪水先是蓄满了眼窝,继而滚滚滑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犁出几道痕迹,终于落到冷硬的地上。

  “我......”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过往的记忆加持在这张薄薄的戏单上,滚烫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十八年、十八年啊……”

  他痛哭失声,“倩云,我对不起你……”

  天空渐渐开始飘起雪花,公墓里多了一个痛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钟友为的眼泪终于流干了。

  他擦擦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一旁静静陪伴的钟山,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我这个当爹的,让你看笑话了。”

  钟山面色平静地摇摇头。

  “我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这又不是什么表露真情会遭到嘲笑的世界。更何况……”

  他看看钟友为。

  “弱小和失败并不可怕,沉沦其中才可怕。”

  这是钟山前世最清醒的经验:真正决定人生走向的,从来不是困境本身,而是面对困境时的选择。

  钟友为闻言,眨着眼静思良久,呼出一口白雾。

  他眯着眼望着头顶阴翳的天空,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转眼间化成了冰水,冰水下面是他懊丧的呢喃。

  “我到底浪费了多少日子?要怎么才能回到当初的地方?”

  钟山不答。

  细碎的雪花渐渐紧密起来,公墓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父子俩相顾无言,顶着风雪默默骑车回家。

  到了甘家口,天已经黑下来,王蕴如早就做好了饭。

  俩人进了门,王蕴如一边给他们倒热水洗手,一边还在埋怨,“怎么今天搞这么久?”

  钟山看钟友为缄口不言,随口解释道,“我车胎扎了,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修车的。”

  “行了行了,赶紧坐下吃饭~”

  王蕴如张罗着俩人坐下,递上了碗筷。

  时值年关,钟友为家的伙食愈发丰富起来,过年前后单位没了事情,王蕴如几乎每天都是奔波在菜市场、供销社这些地方。

  “今天我排了仨小时队,总算把鸡、鱼都买齐了,明天再去买点豆腐,到时候都下锅炸了,咱们过年吃烩菜!”

  王蕴如这边说得眉飞色舞,一旁的钟小兰馋得直流口水。

  钟友为却有点心不在焉,他夹了几口菜,吃得格外缓慢,等到全家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随便把稀饭喝完。

  钟山心知他心情不好,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劝慰方法。

  总不能说,“打起精神来,虽然你前妻死了,可是你现任还活着呢!”

  吃完了饭,一家人各自收拾家务,钟山把小桌子折起来放到沙发后面的时候,钟友为已经起身走向了书柜。

  从上面抽出来两本专业书,他翻出一个笔记本,就着小茶几认真看了起来。

  钟小兰正在往暖瓶里倒开水,看到钟友为忽然摊开书坐在小板凳上用功,好笑道,“爸你干嘛呢,大过年的,写作业呢?”

  “过了年单位要专业技能比武,跟职级考评挂钩的……”

  钟友为翻着书,“我想着再写出点东西来。”

  王蕴如刚走进来,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这是怎么了,前天你不是还说肯定没你的份儿吗?”

  钟友为不答,只是默默翻书。

  王蕴如吐槽道,“要我说,你们单位就是论资排辈,也该排到你了,你前些年写的东西也不少吧?再写又有什么用?我看你啊,不如想办法跟你们科长、你们局长打好了关系,要不然再过几年,你这老脸还是一样,一文不值!”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扎心。

  不过钟友为似乎也习惯了王蕴如的奚落,只是默默地翻着书,不时记点东西。

  王蕴如见状,干脆给他倒上茶,自己转身忙过年的事情去了。

  坐在里屋的钟山听着这一番对话,心里明白,自己这亲爹大约是被那张戏单勾起了当初的回忆。

  年轻时的滚烫热血和真挚的感情,在人到中年的时候,也许早已变得冰凉、淡薄。

  他想不出自己这亲爹的“老夫聊发少年狂”能持续多久。

  ……

  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王蕴如掏出了迄今为止最丰盛的一顿晚饭,炸好的鸡块鱼块此时变成了滋味浓厚的烩菜,新蒸好的香肠肥的流油,当然,还有永远不会缺席的、热气腾腾的水饺。

  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前,钟友为也难得地给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了一杯老白干。

  钟小兰偷尝了一口,咧着嘴直喊辣,惹得屋子里一片笑声。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难得的年夜饭,菜过五味,钟友为举起杯子。

  “去年咱们家过得不错,小山找到了工作、小兰考上了大学,家里买了自行车、安了吊扇,日子过得有滋味儿了!”

  “这中间,小山为咱们这个家出力最多,来,咱们敬钟山一杯!”

  王蕴如和钟小兰也端起了杯子,笑盈盈地看着钟山。

  钟山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有点梦幻。

  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也已经一年了。

  想当初一年之前自己到这个家的时候,还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谁在走廊,如今一年过去,竟然化身家庭的顶梁柱了,所有人的脸上也都有了笑容。

  更重要的是,钟山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如今的生活。

  话又说回来,谁会不喜欢一个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时代呢?

  他端着杯中的白酒,笑道:“干杯!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还在后头呢!”

  几人齐声应和,酒杯碰在一起,撞出清灵灵的响声。

  此时窗外的鞭炮声已经连绵不绝。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大家都喝得有些醉了。

  喝的最少的钟小兰收拾着桌子,喝的最多的钟友为已经满面通红地瘫在沙发里。

  王蕴如要搀着他上床休息,谁知刚刚站起来,钟友为却忽然推开了王蕴如的手。

  他单手伸出,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另一手虚握,仿佛其中有一支宝剑。

  带着浓重的酒意,看着眼前的儿女和王蕴如,他忽然亮起了嗓子。

  “提起当年泪不干……”

  钟山有些意外地看着钟友为这突如其来的表演。

  钟友为唱的这段正是薛平贵对王宝钏讲述自己在外十八年未归的经历。

  “那一日驾坐银安殿,宾鸿大雁口吐人言。手执金弓和弹打,打下了半幅血罗衫……”

  他哑着嗓子,略带着哭腔,醉意酣然间竟然有板有眼,只是唱完了这一段,也终于撑不住了,酒劲儿上涌,一下子歪倒在了床上。

  一家人看着这一幕,钟小兰笑道,“我爸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唱上戏了?”

  王蕴如没说话,只是过去给钟友为扶正了身子,帮他把鞋脱了。

  此时收音机里,央广电台的主持人还在絮絮地说着新年的祝福。

  窗外鞭炮声渐渐隐去,偶有楼下孩子们玩耍的欢叫。

  筒子楼里灯火明灭,又是一年团员时。

  三天的春节假期倏忽而过,转过年来,人艺立刻进入了忙碌的节奏。

  《天下第一楼》的排演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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