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冷静

　　通往小马谷的道路在午后的阳光下延伸，两旁的树木投下斑驳的阴影。

　　四匹小马沉默地前行，蹄声单调地敲击着地面

　　露娜放慢脚步，与走在最前面的程晓鱼并肩而行。

　　她眼眸扫过程晓鱼身上新沾的、尚未完全拍干净的泥土痕迹，又落在他脖颈间那枚刺眼的和谐之源项圈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前蹄，轻轻拍了拍程晓鱼那侧伤势相对较轻的肩膀。

　　“晓鱼，”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关切，

　　“你刚才……离开了好一会儿，是去哪里了？”

　　她注意到他离开的方向并非简单的树林深处，而是绕向了屋后。

　　程晓鱼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

　　他抬起头，银色的左眼迎上露娜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深水，将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了底层。

　　“刚才去方便了一下而已。”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顺便……处理了一下伤口，泥土能止血。”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蹄子和身上可能残留的泥土，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他迅速移开视线，望向道路前方隐约可见的小马谷轮廓，岔开了话题：“看，快到了。”

　　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轻松，反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露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她明白，有些伤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愈合，或者……掩埋。

　　作为公主，她懂得在何时需要保持沉默。

　　她只是微微颔首，重新将目光投向四周，保持着警惕。

　　队伍后方，塞拉斯蒂亚公主沉默地背负着一个巨大的行囊（里面可能装着应急的物品、或许还有从苹果嘉儿家找到的线索），

　　她银白色的身影在负重下更显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沉重。

　　紫悦则背着一个较小的包裹，低着头，鬃毛有些凌乱，眼神依旧空洞，仿佛还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移动。

　　没有交谈，没有互相鼓励。

　　这支小队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沉重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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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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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匹小马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终于抵达了小马谷的边缘。

　　当他们抬起头，望向那片本应也饱受蹂躏的土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马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了原地！

　　不是预想中的断壁残垣，不是弥漫的硝烟与死寂，更没有遍地的污秽与血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小马谷！

　　糖果色的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街道干净整洁，旋转木马甜品屋的招牌鲜艳夺目，金橡树图书馆的窗户一尘不染，甚至能看到远处广场上旋转的风向标！

　　一切都如同最美好，充满了生机与祥和。

　　这极致的“正常”与“完美”，与他们刚刚经历的农舍地狱、与苹果嘉儿的惨死、与一路走来的压抑绝望，形成了如此强烈、如此荒诞的对比！甚至产生一种恶心的违和感！

　　程晓鱼下意识地用蹄子狠狠揉了揉自己那只完好的左眼，又眨了眨被烧伤的眼皮，怀疑是不是伤势过重出现了幻觉。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和谐之源项圈，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怎么回事？”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种毛骨悚然的警惕，

　　“为什么小马谷……会是这样？”

　　这太不对劲了！按照苹果嘉儿（和可拉）的遭遇，小马谷绝无可能独善其身！

　　然而，还没等他的大脑分析出任何可能的解释，甚至没等他说出警告——

　　“碧琪！云宝！”

　　一旁的紫悦在经历了短暂的愣神后，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

　　眼前的“正常”景象

　　瞬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的悲伤和恐惧！她看到了希望！

　　她的朋友们可能没事！

　　她们可能都还好好的！

　　被巨大惊喜（或者说，是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迫切）冲昏了头脑的紫悦，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异常，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欢呼，四蹄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祥和”的小马谷猛冲了过去！

　　“紫悦！等等！”

　　塞拉斯蒂亚公主反应过来，惊骇地想要阻止，但她的呼喊被紫悦远远抛在身后。

　　程晓鱼和露娜震惊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不祥的预感！

　　“糟了！”露娜失声喊道。

　　“跟上！”程晓鱼当机立断，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猛地蹬地，朝着紫悦消失的方向拼命追去！

　　露娜和塞拉斯蒂亚也毫不迟疑，立刻紧随其后！

　　完美的表象之下，必然是更加深邃的恐怖！

　　紫悦的鲁莽，很可能将他们所有马直接送入虎口！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闯进这片诡异到极致的“祥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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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晓鱼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紫悦那不顾一切的冲刺，在他眼中无异于直扑深渊！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思考！

　　他猛地一个箭步窜出，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都压榨到极致，在紫悦即将冲入那条看似平静的街道前的一刹那，奋力伸出前蹄，精准地一把抓住了紫悦飞扬的鬃毛末端！

　　“嗷呜——！”紫悦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前冲的势头被猛地向后一拽，

　　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四蹄离地，向前摔去！

　　程晓鱼借着回拉的力道，顺势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猛地侧身，用自己伤痕累累的侧背迎向摔落的紫悦！

　　砰！

　　一声闷响，两匹马重重地摔作一团，在尘土弥漫的路边翻滚了半圈才停下。

　　程晓鱼在下，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撞得他眼前发黑，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咬紧牙关，没有松蹄。

　　他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将紫悦护在怀里，前蹄紧紧环抱住她，不让她再有丝毫前冲的可能。

　　“冷静点！！”

　　程晓鱼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急切而变得嘶哑尖锐，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低吼出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鬃毛上，“看清楚！这不对劲！！”

　　巨大的冲击和耳边炸响的吼声让紫悦瞬间懵了。

　　摔倒的疼痛、鬃毛被拉扯的刺痛、以及被紧紧束缚住的不适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但当她抬起眼，看清眼前景象时，所有的动作和思绪都停滞了。

　　映入她眼帘的，是程晓鱼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右半边是狰狞的烧伤疤痕，左半边是布满汗水和尘土、因剧痛和焦急而微微扭曲的脸庞。

　　那只完好的银色瞳孔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燃烧着怒火、担忧，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恐惧的严厉。

　　他们摔倒在地，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程晓鱼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她的感知。

　　他怀抱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保护欲。

　　紫悦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以及程晓鱼眼中那复杂而强烈的情绪，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羞赧、困惑、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恼怒，瞬间冲淡了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程晓鱼，眼眸里水光氤氲。

　　“……”

　　无声的沉默在两马之间蔓延，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塞拉斯蒂亚和露娜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看到地上紧紧相拥（或者说，是程晓鱼单方面禁锢着紫悦）的两匹马，都愣了一下，但随即露娜立刻反应过来，眼眸锐利地扫向那片看似祥和的小马谷，塞拉斯蒂亚则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

　　程晓鱼没有理会她们的到来，他的目光依旧锁在紫悦脸上，压低了声音说道：“用你的脑子想想，紫悦！苹果嘉儿遭遇了什么？可拉变成了什么？这里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这完美……太假了！！”

　　他的话语在紫悦滚烫的脸上，让她猛地一个激灵。

　　是啊……苹果嘉儿……那血腥的农舍……可拉的异变……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压倒了短暂的羞赧，她的脸色由通红转为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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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土缓缓飘落，

　　程晓鱼后背撞击地面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这匹差点冲进险境小马身上。

　　他能感觉到紫悦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不仅仅是摔倒的疼痛，更是被骤然喝止和点醒真相后的后怕与冲击。

　　他将头埋低了些，下巴几乎要抵到紫悦的额头上，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严厉嘶吼，

　　“我不想”

　　“再失去任何一匹马了。”

　　里面蕴含的痛苦，是失去苹果嘉儿的切肤之痛，是目睹可拉异变的无力回天，更是对可能再次失去同伴的、刻入骨髓的恐惧。

　　“紫悦……”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与他平时插科打诨或冷静分析时的样子判若两马，

　　“拜托了……不要冲动。算我……求你了。”

　　紫悦猛地抬起头，撞进程晓鱼那双近在咫尺的银色眼眸中。

　　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锐利或戏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和脆弱。

　　他脸上的烧伤疤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更加触目惊心

　　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紫悦的鼻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不是生气，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愧疚、心疼和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孤身一马的复杂情绪。

　　她刚才的鲁莽，差点……差点就把大家都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差点……让晓鱼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她看着程晓鱼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因为害怕失去她而产生的恐惧，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的清醒。

　　她不再挣扎，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依偎在程晓鱼同样布满伤痕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

　　她那双耳朵，原本因为激动而竖立着，此刻也慢慢地、温顺地垂了下来，贴在了脑袋两侧。

　　这是一个表示服从、安抚和信任的姿态。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的的声音，小声地、郑重地回应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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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回应让程晓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抱着紫悦的蹄子也稍稍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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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拉斯蒂亚和露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

　　两位公主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慰藉。

　　在绝望的废墟之上，同伴之间这种用伤痛和恐惧换来的理解与羁绊，或许是此刻唯一微弱的光亮。

　　程晓鱼将额头轻轻抵在紫悦的额头上，闭了闭眼，用只有两匹马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我们一起……小心地进去。”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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