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龙玄

　　不远处，密林阴影之中。

　　何倾羽看着龙幽月那踉跄而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天绝城的小路尽头，终于忍不住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公子，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

　　她回去就是送死！龙家根本挡不住天鬼三老！”

　　林烬的身影从阴影中完全浮现出来，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投向龙幽月消失的方向。

　　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个孤独走向命运旋涡的少女。

　　“离开？”林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不，只是给她空间，让她看清她所坚持的家族，究竟值不值得她以命相托。”

　　何倾羽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林烬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公子的意思是……看她自己的选择，也看龙家的选择？”

　　“不错。”林烬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鹰。

　　“她选择回去，是她的执念。但龙家会如何对待她这个‘麻烦’的根源？

　　是如她所想，众志成城保护她？还是……将她视为引祸的灾星，甚至为了自保，将她主动献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龙东强能背叛血脉，龙家其他人呢？面对天鬼三老的压力，他们的‘真心’，又能坚持多久……。”

　　何倾羽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明白了林烬的做法。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龙幽月，朝着天绝城而去。

　　他们的存在，是龙幽月绝境中最后一道无形的屏障，也是悬在龙家头上、审视其抉择的利剑。

　　天绝城，龙家府邸。夜已深沉。

　　龙幽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回到了龙家那熟悉又陌生的大门。

　　龙幽月没有回头，径直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

　　她加快脚步，直奔府邸深处，老祖龙玄闭关静养的幽静小院——玄心居。

　　玄心居外，守卫森严，气息比府门处更加强悍。一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如渊的老者拦住了她。

　　“幽月小姐？老祖正在静养，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龙岩的声音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岩伯，我有要事，必须立刻面见老祖！事关父亲……和家族存亡！”

　　龙幽月直视着龙岩，眼中是毫不退缩的急迫。

　　龙岩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在龙幽月身上扫过，尤其是她衣襟上那片暗褐色的痕迹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姐稍等，容我通禀。”

　　片刻后，玄心居那扇沉重的石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龙岩侧身：“小姐，请。”

　　龙幽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悲怆，迈步走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灵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在房间最深处，一张寒玉床上，盘坐着一个枯槁的身影。

　　他须发皆白，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暗沉的老人斑，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正是龙家老祖，龙玄。

　　然而，当龙幽月走近，龙玄那双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睛，却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中透出的目光，并非垂死的浑浊，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深邃和锐利，如同蛰伏的凶兽。

　　这目光在龙幽月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感知到她身上那股属于龙东强的、已经消散但残留的血煞怨气时，那目光深处，骤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

　　龙幽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寒玉床前，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道：“老祖……幽月不孝！父亲他……他……”

　　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而清晰地讲述出来：

　　天煞殿截杀，林烬二人相救，龙东强尾随而至显露狰狞，欲吞噬她的灵幻之体，最终被林烬格杀，形神俱灭！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龙幽月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

　　寒玉床上，龙玄枯槁的身体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他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浓重的老人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过了许久，久到龙幽月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龙玄才极其缓慢地、极其沙哑地开口：

　　“东强……死了？”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丝毫的悲伤，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是……”龙幽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形神俱灭……死在一个洞虚境的小辈手里？”

　　龙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龙幽月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是。”她艰难地应道。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龙玄缓缓抬起枯瘦如柴、布满青黑色血管的手，对着龙幽月虚虚一抬。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跪伏在地的龙幽月托了起来。

　　“孩子……过来……”龙玄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诱惑力。

　　龙幽月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老祖终于要出手庇护家族。她依言，小心翼翼地靠近寒玉床。

　　龙玄那双深邃得可怕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定定地看着龙幽月，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他的眼神深处，没有后代被斩杀的痛，没有对家族危机的焦虑，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冰冷的、疯狂的计算！

　　“灵幻之体……果然是天眷之体，连东强那样的人，都忍不住要铤而走险……”

　　龙玄的声音低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龙幽月说。

　　“天鬼三老……天煞殿……呵呵……都想要你……”

　　他枯槁的手，如同鹰爪般，猛地抓住了龙幽月的手腕！

　　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冰凉的触感让龙幽月浑身一颤，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幽月……”龙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慈祥”。

　　“为了龙家……为了你死去的父亲……为了老祖我……你愿意……做出最后的牺牲吗？”

　　龙幽月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种比面对龙东强时更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看着老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着绝世珍宝般的贪婪和算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老……老祖？”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龙玄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诡异难看的笑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老祖我……有一法。以你灵幻之体为引，以我残躯为炉，燃尽你之精血神魂……或可……炼成一枚‘逆命血丹’！

　　此丹一成，不仅能助老祖我突破桎梏，伤势尽复，更能一举踏入圣境中期！甚至……触摸那无上之境！”

　　他抓着龙幽月的手猛地收紧，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届时！什么天鬼三老！什么天煞殿！统统都是土鸡瓦狗！龙家将在我手中，君临天绝！甚至……问鼎中域！”

　　龙幽月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牺牲？燃尽精血神魂？炼成丹药？！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父亲龙东强的贪婪从何而来！

　　明白了老祖为何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儿子的死讯！

　　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龙家小姐，不是什么血脉至亲！

　　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味……人形大药！

　　一个可以让他们攀登更高境界的绝世宝药！

　　父亲想独吞，而老祖……则想用她来成就自己最后的辉煌！

　　这比龙东强的背叛，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她所坚持守护的家族，她所信任倚仗的老祖……原来才是这世上，最想吞噬她的恶魔！

　　“不……不……”龙幽月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拼命地想挣脱老祖如同铁钳般的手，“老祖！您……您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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