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打扫

　　“这是孝敬本王的？”

　　秦王下巴略抬。

　　“都是感念大王恩德。”这是实话，没有秦王府的赏赐，明洛哪里能在长安过得那么如鱼得水。

　　“成。腿上好了没？”秦王向来不甚在意小节。

　　“大王走走，别妨碍您活动才是。”明洛包得很用心，她知道这位主不是能在榻上养伤的安分人，接下来几天有得活蹦乱跳呢。

　　秦王从善如流地走了几步，最后越走越快，直接一跃跨上了马。

　　明洛眼看刘弘基面色难看了下来，也有些震惊他的不眠不休，天都快要暗了啊。

　　万一敌军前方有埋伏呢？

　　而且看样子，连饭都没吃？

　　太夸张了吧。

　　但直到人马开拔，尘土漫天，除了留守此地的李世绩部，其余人皆满腔热血地追随着秦王而去。

　　“年轻真好。”

　　明洛望着看不见的人马身影，笑言道。

　　“你在寒碜李将军吗？他也跟去了。”刘弘基这时微微有了些闲情逸致，冷不丁睨了明洛一眼。

　　明洛当即肃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李将军只是年岁上长了些，一颗心与大家都是一样的。”

　　她又小跑着过去自己的驴子边解下和秦王同款的三个药包，恭敬递给了刘弘基。

　　“还请将军笑纳。方才都来不及与秦王讲解。一副治高热伤寒，另两副专门外用止血。”

　　刘弘基看着与秦王同款的孝敬，没作出一派高深姿态拒绝，多少有点与有荣焉地接过。

　　但接下来明洛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尊贵无比的秦王几乎只带着战兵往北而去，不要说医师工匠等闲人，就是粮食，也没带多少，主打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大多数后勤人员包括伙夫都留在了此处和李世绩部在一块。

　　这就注定此处需要人手赶着追秦王，要不然大王受伤了怎么办？就算有一二医师，但其它将士的吃喝着落呢？

　　后勤必须马上跟上。

　　但好在……刘弘基既然能人性化地劝李世民莫要追敌，也就人性化地允许这支悲催的队伍天亮后出发。

　　四更天后，明洛麻木地骑在马上，与其他几百辅兵民夫稳稳往北而去，一路上捡了不少负伤的唐军士兵。

　　算是边走边治，替秦王部的飞速进军收拾着残局。

　　战略上来说，这一点问题都没有，战术上来说，他亲自带队，四周友军偏多，总归出不了大岔子。

　　死伤减员避免不了。

　　明洛在午前到达了高壁岭（现山西省晋中市灵石县东南二十五里，一名韩信岭），继续收拾局面打扫战场，居然从一个贼军身上搜出了五十文钱，实属算狗屎运了。

　　普遍来说，打扫战场是个好活。

　　一般轮不到他们这种在军队里排不上号的辅兵后勤民夫们。

　　但这回不是例外吗？

　　秦王部都是精锐，都是嗷嗷着想立功的降将及其部属，一来对这些缴获不一定看得上，二来必须紧跟秦王脚步，否则一不留神，小年轻又扑上去砍人了，拉都拉不住。

　　可就便宜尾随而来的明洛一行人了。

　　队伍构成很明确，医药人员物资这块，明洛统总；伙夫工匠辎重这块，由之前合作过会披甲的瞎眼老兵统总。

　　民夫辅兵的话，是一行人里最有战斗力的存在，由刘弘基派的一员副将统领，这会儿辛苦剥着敌军的甲胄，捡拾着掉落的军械。

　　还时不时训斥几个见钱眼开的伙夫，一时间斥责声叫骂声不断，谁都知道甲胄折算的军功最值钱。

　　“咱们别掺和。由着他俩部闹去。”明洛盯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是救死扶伤来的。

　　本职工作得做好。

　　“大家都晓得。”况且哪里争得过那些粗鲁的辅兵民夫，力气大不说，还蛮不讲理。

　　就这样，雀鼠谷中，前中后三部次第而进。

　　明洛他们出发得迟，但他们不用作战，又有马骑，还是很快追赶了上来。

　　最前方的是魂飞魄散只顾逃命的宋金刚，不要说什么部署埋伏，这是需要时间组织安排的，可身后的唐军根本不给时间不给机会。

　　秦王连饭都不吃的福报来了。

　　他策马北进，身先士卒地领兵在前，其下何人敢言饥还言累？而人一旦突破那个困顿饥饿的临界点，在功名利禄的刺激下，被战场血腥刺激产生的暴力因子全然点燃。

　　这日白天，秦王部一日八战，全部大破之，杀敌数千，俘虏过万。（史书原文）

　　其中一仗打得规模甚大，完全击穿了宋金刚部的中坚力量，不过唐军方面亦有伤亡，故而留下李靖和张纶收拾局面。

　　明洛于午后赶着到了这处修罗场。

　　众人各自默默，伙夫开始煮汤做饭，工匠开始修理推车捯饬军械，医师则开始闪着光，成为白衣天使。

　　更不用说搬运尸体掩埋、协助伤兵挪动的民夫，以及安营扎寨，做必要营防巡视的辅兵。

　　各有职责，各自忙碌。

　　张纶先前挨了一流箭，位置颇为凶险，身侧亲兵虽说一直充当医师的角色，平素帮忙包扎止血，但眼看有了更厉害的人来，当即说自己没把握。

　　“你个兔崽子，亏某先前好生待你……”张纶并不恼，只是笑骂了一句，然后等着明洛过来。

　　明洛在的位置很突出，就是在只能依靠民夫搬运的重伤员堆中，人从来是攻坚的主力。

　　轻伤啥的都不会劳驾她。

　　“大蒜素呢……还没半个时辰吗？赶紧拿来！”

　　“这纱布……你裹成这样怎么能止住血，你看好了，轻伤的你随意包不碍事，重伤的一定要讲究，别浪费了布！”

　　“这瓶药丸怎么落下了，仔细些，能救好些人的命呢！别毛手毛脚的，稳住稳住！”

　　明洛一边念叨一边努力维持心境平和，奈何伤员一多，平娃有时还帮倒霉，语气肉眼可见地糟蹋了起来。

　　她顾不得每个人。

　　亏得这是唐军大胜……她满心憔悴地想着，又猛然一惊，暗叹自己糊涂。

　　如果是己方大败，她连在这给人治伤的机会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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