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办联谊会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了，往年宫中都要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以示庆贺，只是今年秋祭开销过大，光禄寺少卿之前有意提起今年皇室开支过度……萧皇后正为此事发愁呢。

　　只见刘贵妃踩着缀满桂花香气的宫毯，轻步踏入显阳殿。皇后正倚在雕花窗边，指尖捻着一块未完成的糕点模具，听见脚步声便抬头轻笑：“你这急性子，中秋宴还没开，倒先跑来我这儿了。”

　　刘贵妃嗔她一眼，裙裾扫过门槛：“还不是惦记着你？秋祭刚过，秋狩又近，这夹在中间的节庆，若再大操大办，国库又要多添一笔开支。”她走近案边，顺手拈起皇后璃案上的模具，“你总说我是财迷，你自己不也在算计？”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出阁前在家里共制糕点的时光。

　　“记得小时候，父母们总会在院子里摆下小桌，放上几样简单的小吃，我们几个小孩轮流去对方家里，围坐在一起，听大人们讲月亮上的故事。那时候的快乐，真是简单又纯粹。”

　　萧皇后望着外面皎洁的明月，微笑中带着一丝怀念：“是啊，时光荏苒，如今我们都已身在深宫之中，那些简单的快乐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不过，说起这中秋，我倒有个想法。”

　　皇后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昨夜翻礼部呈上来的宴席单子，光是一盏冰雕玉兔就需耗五十斤冰晶……若改成家宴，邀请京中官家尚未出阁的姑娘们来，既省开支，又能让皇子们有更多机会结识适龄女子。”

　　贵妃眼眸一亮，指尖在模具花纹上轻划：“对啊！相奇、岚儿都到了婚娶年纪，俊奇也没还有太子妃。宗室成日催婚，咱们何不借机撮合？京官们拘礼，私下难得走动，家宴反倒自在。”

　　正商议间，外殿传来通传声：“陛下驾到！”

　　两人相视挑眉，贵妃戏谑道：“来得正好，省得我们还得去太极殿跑一趟。”

　　皇后理了理鬓角，起身迎驾。皇帝刚踏入殿内，目光扫过案上未完成的糕饼，笑道：“朕闻见桂香便寻来了——二位爱妃这是密谋什么呢？”

　　刘贵妃盈盈行礼，直截了当道：“臣妾与皇后娘娘正商议中秋宴改办家宴之事。秋祭、秋狩接连操劳，若再铺张宴席，恐百姓以为奢靡。不如邀请京中官员适龄女子来，既节俭用度，又增进皇室与臣子的情谊，还能为皇子们择良缘。”

　　皇帝眉峰微挑，看向皇后。萧皇后补道：“臣妾幼时与贵妃常去各府赏花宴，那时闺秀们拘束，如今家宴轻松，年轻人更易相知。陛下总说皇子婚配要慎，这不正是良机？”

　　皇帝踱步至窗边，望见天际初升的圆月，沉吟片刻：“朕的皇后和贵妃，倒比户部尚书还懂民生。”

　　忽而转身，目光灼灼，“既是为国为家，那便依你们。只是……”他尾音拖长，笑意渐深，“节省下来的银两，朕可要讨个彩头。”

　　贵妃俏皮眨眼：“陛下想要何彩头？臣妾与皇后新学了桂花酿，今夜可奉三杯？”

　　皇帝未答，却忽然执起两人的手，掌心温热：“彩头便是——今夜不必分榻而眠。”刘贵妃面颊微红，萧皇后却大胆回握。三人笑影投在月色纱帘上，恍如多年前闺阁夜话时分。

　　夜色渐浓，家宴的筹备旨意已传遍六宫。显阳殿暖阁内，龙涎香袅袅，萧皇后倚在皇帝臂弯，刘贵妃枕在他膝上，三人絮语如家常。皇帝忽叹道：“朕有你们二美，方知何为治国齐家。”

　　刘贵妃指尖划过他衣襟纹路：“陛下可知？臣妾与皇后幼时便约好，若嫁入宫，必要互为臂膀。”萧皇后轻笑，将头靠得更近：“如今倒成了互为‘绊脚石’——绊住陛下想铺张的脚。”

　　皇帝笑声震得烛火轻晃，一臂揽住二人，低语渐含糊：“绊住朕的，是你们的心……今夜，且让朕绊得更深些。”

　　纱帐垂下，月光如霜，笼住三人的低笑与温存。中秋未至，宫阙已先暖三分。

　　早朝上，皇帝又对众大臣讲了一遍今年中秋不搞庆典，只办家宴。邀请官员家中未出阁的适龄女子一起参加，美其名曰“共赏明月”，实则给皇子们搭了座鹊桥。这消息像滴入热油的雨，溅起满城涟漪——那些在红墙外蛰伏多年的权臣们，终于嗅到了将女儿送入宗室的契机。

　　吏部尚书府内，雕花厅堂里弥漫着熏香与焦虑。吴华朔来回踱步，对着镜前试戴珍珠簪的女儿念叨：“陛下此举分明是给皇子们选妃！你记住，低头要含羞，抬眼要有神，皇子问话务必答三分留七分，太直白显得没心机，太矜持又易被忽视……”

　　他恨不得将数十年官场察言观色的经验压缩成口诀，塞进女儿那绣着牡丹的衣袖里。

　　御史中丞家的庭院成了礼仪演练场。西门腔亲自举着尺子丈量女儿的步幅：“裙摆离地三寸，步子小如雀啄，这样才能显出大家闺秀的稳重！记住，皇子面前万万不可提及政事，笑时只能露六颗牙，多了轻浮，少了冷傲。”

　　“要是能嫁给太子最好，”西门腔喋喋不休道：“能被五殿下看上也不错……”女儿被训得脚趾发酸，却仍一遍遍练习端着茶盏走直线，仿佛那杯中的不是茶水，而是家族命运的砝码。

　　兵部尚书府的武场反倒罕见地安静。包魂敦将女儿唤至书房，翻开泛黄的《女德经》却迟迟不开口，最终只憋出一句：“你自幼习武，筋骨比别家女子硬朗些……但今夜必须柔如柳絮，箭术舞剑一概别提，省得皇子觉得你是母老虎。”

　　女儿咬着唇点头，转身却在无人处将绣帕拧成绳——她不明白，为何一定要示弱才能入皇子们的法眼？

　　中书令和门下侍中的府邸更是暗流汹涌。两位权臣竟破天荒相约茶叙，各自揣着女儿的小像暗中较劲：中书令女儿的琴谱被连夜添了新曲，门下侍中则命绣娘将女儿衣裙上的海棠花纹加密三分，生怕色泽不如对方鲜亮。

　　他们心知肚明，这场家宴是披着团圆皮的权贵博弈场，女儿们的莞尔一笑，都可能牵动朝局未来的走向。

　　夜色渐沉，各府灯火通明如临大敌。那些被千叮万嘱的女子们，在妆镜前反复练习着“完美”——她们既是父亲们棋盘上的卒子，也是自己命运的赌注。

　　她们被父亲千叮万嘱的“好印象”，是温顺？是机敏？是才艺无双？还是恰好能填补皇子心中某处隐秘空缺的轮廓？

　　无人知晓答案，只知这一夜月圆如镜，照见的不仅是团圆宴席，更是无数家族攀向宗室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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