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残响、追猎与数据幽魂

　　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掌心蔓延，顺着臂膀一路侵蚀到心脏，几乎要冻结血液。

　　与之相对的，是头颅内部依旧燃烧般的灼痛和无数窃窃私语的碎响。

　　林瘫在尘埃厚重的巨网中央，每一次喘息都带出细小的血沫。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唯有手中那枚幽蓝晶体不断散发的、矛盾的冰冷与内在的能量流动，提醒着他尚未昏迷。

　　“林癫！撑住！”程远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棉花传来，颤抖的手笨拙地试图按压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小小的天道蜷缩在旁边，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小手紧紧抓着林癫的衣角。

　　玉帝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衬，死死捆住自己大腿上狰狞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上下四方。

　　9527悬浮在旁，微弱的蓝光扫描着周遭环境，机体不时因内部损伤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上方，管道口传来的机械猎犬搜索声渐渐远去，它们似乎真的失去了目标，转向了其他区域。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只剩下下方那庞大“遗忘核心”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这寂静，比之前的追杀更让人心悸。

　　“我们……暂时安全了？”程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却又不敢确信。

　　“安全？”玉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林癫手中的幽蓝晶体上，“不过是落入了另一处险地。此物……诡异非常。”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林癫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握住晶体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那冰冷的触感骤然变得灼烫！

　　“……回响……定位……错误……修正……”

　　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刮擦出的声音！

　　尖锐、急促，带着明显的非人特质，与之前奥米茄科技的冰冷指令和窃火者的合成音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剧烈闪烁！

　　生锈的涡轮机、尘埃、巨网……这些现实景象变得透明、扭曲。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疯狂闪烁、流动的幽蓝色数据流，它们构成了这个空间的另一个维度！

　　他看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从上方管道口倾泻而下，又在靠近下方核心时被无形力场偏转、吸收。

　　而就在这片数据的洪流中，三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恶意的“标记”正在高速移动！

　　它们沿着数据流的脉络，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网状区域包抄而来！

　　它们移动的方式绝非实体，更像是……在数据层面进行短距离的“跃迁”！

　　“有东西……来了！”林癫嘶哑地挤出警告，眼球因剧烈的视觉叠加而疯狂颤动，“三个……在数据层……很快！”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正上方，一处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中，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波动！

　　一道模糊的、人形的黑影毫无征兆地闪现而出！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和细节，整个身体仿佛由不断流动、扭曲的暗色数据构成，边缘处闪烁着不稳定的噪点和乱码。

　　它的“手臂”末端延伸出两柄不断变化形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尖锐长刺！

　　“数据层面实体化？！”9527的警报声瞬间变得尖锐，“高能反应！规避！”

　　那暗影数据幽魂刚一现身，没有任何停顿，双臂的能量长刺骤然延长，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直刺网中央最显眼的目标——手握晶体、浑身散发着异常波动的林癫！

　　快！

　　快到极致！

　　“放肆！”玉帝怒吼一声，尽管腿伤严重，但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然后猛地一蹬脚下的网绳。网绳在他的脚下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的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以惊人的速度侧扑过去。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

　　就在他即将与林癫相撞的一刹那，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撞！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林癫被他撞得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而失去了平衡，身体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嗤！嗤！

　　网绳在他的猛力蹬踏下，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两柄能量长刺几乎是擦着林癫的肋骨掠过，狠狠刺入他刚才所在位置的网绳！

　　坚韧的合成纤维网在能量长刺面前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轻易熔断、汽化！

　　网上瞬间出现了两个焦黑的大洞！

　　暗影一击落空，身体一阵波动，似乎要再次融入数据流消失。

　　但玉帝岂会给它机会？

　　他强忍剧痛，单手抓住另一根网绳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并指如刀，体内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带着一股煌煌帝威，猛地斩向那暗影幽魂！

　　嗡！

　　无形的力量斩过，那暗影幽魂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构成身体的暗色数据流被剧烈扰动，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起来，显然受了创。

　　但它并未消散，反而被激怒，能量长刺再次凝聚，猛地扫向玉帝！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几乎同时传来波动！

　　另外两个暗影数据幽魂同时闪现！

　　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林癫手中的幽蓝晶体！

　　它们的攻击方式更加诡异，并非物理冲击，而是直接张开由乱码构成的“口器”，喷射出大片的、灰色的数据分解絮流！

　　这些絮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网绳迅速变得灰败、脆弱！

　　它们想要分解、同化掉晶体！

　　或者分解掉持有晶体的人！

　　“保护他！”程远目眦欲裂，几乎是本能地扑到林癫身前，试图用自己脆弱的身体挡住那灰色的数据洪流！

　　他怀中的小天道发出惊恐的尖叫！

　　“危险！”9527猛地冲到程远前方，离子护盾瞬间展开到最大！

　　灰色的数据分解絮流狠狠撞在淡蓝色的离子护盾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只蛀虫在啃噬金属的密集噪音！

　　离子护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暗淡，护盾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灰色的锈蚀状斑块！

　　9527机体剧烈震颤，报警声连绵不绝：“护盾过载！能量急剧消耗！无法长时间抵御！”

　　另一个方向，灰色的絮流已经触及到网绳，大片大片的网绳瞬间失去韧性，化为飞灰！

　　他们赖以立足的巨网正在被快速瓦解！

　　林癫被程远扑倒，摔在剧烈晃动的网上。

　　手中的晶体因撞击而脱手飞出！

　　幽蓝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三个暗影数据幽魂的注意力瞬间被彻底吸引！

　　它们同时放弃当前目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向空中翻滚的晶体！

　　“不！”林癫瞳孔骤缩！

　　失去晶体，他身上的屏蔽会立刻消失，奥米茄科技的追兵会瞬间锁定这里！

　　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绝不能让这东西落入这些诡异的幽魂手中！

　　求生的本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压倒了一切剧痛和混乱！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抓那晶体，而是将自己的意识，再次狠狠撞向脑海中那与晶体、与下方核心的微弱连接！

　　“回来！！！”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空中的幽蓝晶体猛地一滞！

　　内部流动的能量瞬间加速，发出嗡鸣！

　　它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骤然改变方向，射向林癫的手掌！

　　就在晶体即将重新入手的前一刹那——

　　最先出现的那个被玉帝击伤的暗影幽魂，竟然不顾一切地猛地炸开了自己小半个身体！

　　爆开的暗色数据流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狠狠撞在晶体之上！

　　嗡！

　　晶体剧烈震颤，表面的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明灭。

　　虽然它最终还是落回了林癫手中，但这一次，触感截然不同！

　　不再是冰冷的稳定，而是变得……滚烫、躁动！

　　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或者说……被污染了！

　　更加庞大、混乱、狂躁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掌心狠狠冲入林癫的大脑！

　　“呃啊啊啊——！”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以往，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脑内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响——那残存的最后一点“防火墙”，彻底崩溃了！

　　眼前的现实景象几乎完全消失，彻底被狂暴的数据深渊景象覆盖。

　　他看到了这三个暗影幽魂的本质——它们并非生命，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是庞大信息沉淀中滋生的“错误代码”，是“遗忘核心”在漫长岁月中排出的“信息残渣”凝聚而成的、拥有基础狩猎本能的……数据食腐动物！

　　它们被晶体的能量吸引，如同秃鹫追逐腐肉！

　　而此刻，通过晶体，他与下方那个庞大的“遗忘核心”建立起了一条极其不稳定、却无比直接的通道！

　　海量的、被遗忘的、扭曲的历史碎片、文明残响、甚至是非人的记忆和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同时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上方管道网络中，更多的暗影数据幽魂正在被晶体的躁动能量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正蜂拥而来！

　　他还“看”到，在极远处，奥米茄科技的净化小组似乎察觉到了屏蔽场的异常波动，正在重新调整扫描参数，更强的追踪协议正在加载！

　　内忧外患！绝境中的绝境！

　　“玉帝……左边……三个……高速接近……七秒……”林癫抱着几乎要裂开的头颅，蜷缩着，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词语，他的感知在崩溃边缘被强行拓宽，被动地接收着来自数据深渊的预警，“右边……管道……有……物理震动……重型单位……接近……二十秒……”

　　他成了一个人形雷达，但代价是灵魂正在被庞大的信息流撕碎、同化！

　　玉帝闻言，脸色剧变，一拳逼退再次扑来的幽魂，大吼：“不能待在这里了！必须立刻离开这张网！”

　　程远看着下方深不见底、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涡轮机核心，声音绝望：“下去？下面是那个东西的本体！”

　　“还有……别的路……”林癫颤抖地抬起没有握晶体的那只手，指向涡轮机巨大内壁的一个方向。

　　在他的叠加视觉里，那里有一条被厚重数据流掩盖的、几乎与锈蚀金属壁融为一体的狭窄检修通道入口，似乎是昔日维护人员使用的，“那里……通道……能量残留……很弱……可能……通向……别处……”

　　这是唯一的选择！

　　“走！”玉帝当机立断，一把抓起几乎无法行动的林癫扛在肩上，对着程远吼道，“跟上！”

　　他猛地一蹬即将断裂的网绳，如同苍鹰般扑向那处内壁！

　　程远抱着小天道，在9527残存护盾的掩护下，拼命跟上！

　　身后，三个暗影数据幽魂发出尖锐的嘶鸣，融入数据流紧追不舍。

　　更多的幽魂正从四面八方涌现！

　　而上方的管道口，沉重的、机械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玉帝率先冲到内壁，果然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入口，里面是向下的、锈蚀的金属阶梯。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程远紧随其后。

　　就在9527即将飞入通道的瞬间，一道灰色的数据分解絮流追至！

　　9527猛地将护盾能量全部向后爆发，形成一次短暂的阻滞爆炸！

　　轰！ 爆炸的光芒照亮了蜂拥而至的暗影幽魂和管道口隐约出现的、更加庞大的机械猎犬轮廓！

　　9527借着爆炸的推力冲入通道，机体多处闪烁着电火花，声音断断续续：“通……道……后方……已暴露……建议……急速……撤离……”

　　通道内一片漆黑，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身后是致命的追兵，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林癫被玉帝扛着，在颠簸中，手中的幽蓝晶体依旧滚烫，无数混乱的碎片依旧冲击着他。

　　但在那极致的痛苦和混乱深处，借着与核心那不稳定连接的最后余光，他似乎“看”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那里并非出口，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古老、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机械结构和凝固能量体的地下空腔。

　　空腔的中心，似乎悬浮着什么的东西……一个巨大的、破损的、仿佛由水晶和金属构成的……卵？

　　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与“遗忘核心”和奥米茄科技都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从那卵状物中散发出来。

　　那波动，让他脑海中属于“系统”的碎片，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前有未知之谜，后有夺命追兵。

　　他们在这数据坟场的最深处，踩着锈蚀的阶梯，奔向一个可能更加可怕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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