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考场之外

　　三月的扬州，柳絮纷飞，春意正浓。然而盛府上下却无暇欣赏这春光，所有人的心都系在了一纸皇榜之上。今日是乡试放榜之日，天未亮，盛紘便派了得力家仆前去贡院外守候。

　　明兰清晨起来，先去了祠堂上了一炷香。香烟袅袅中，她默默祈祷：愿兄长们都能如愿。

　　来到正厅，只见盛紘坐立不安，频频望向门外。王氏在一旁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如兰紧张地绞着帕子，连平日最沉得住气的长柏，今日也难得露出几分焦灼。

　　唯有长枫，独自坐在角落，面色苍白如纸。明兰悄悄让小桃给他端了盏参茶，他却恍若未闻。

　　“来了来了！”门外忽然传来惊呼声，一个家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喜的人往咱们府上来了！”

　　盛紘猛地站起身：“可看清了？是几个报喜的？”

　　“两个！两个报喜的！”家仆喜形于色，“敲锣打鼓的，说是咱们府上公子高中了！”

　　话音未落，果然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越来越近。王氏手中的佛珠啪嗒落地，喜极而泣：“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长柏深吸一口气，面上虽还镇定，指尖却微微发颤。

　　锣鼓声在盛府门前停下，报喜人高亢的声音穿透门墙：“捷报！贵府公子盛长柏高中江南乡试第十六名！”

　　“十六名！”盛紘狂喜，“好！好！我儿争气！”

　　满府顿时欢腾起来。下人们个个喜笑颜开，互相道贺。王氏拉着长柏的手，泪流满面：“我的儿！真是给为娘争气了！”

　　长柏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儿子不敢忘父母教诲。”

　　盛紘大手一挥：“赏！重重有赏！所有下人赏三个月月钱！”

　　欢庆声中，明兰却注意到长枫悄悄退到了廊柱后，面色灰败。她心中不忍，正想上前安慰，却见墨兰快步走到长枫身边，低声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躲！”

　　长枫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这时，第二个报喜人也到了，却是往隔壁街去的。盛府门前的热闹渐渐平息，众人这才发现：长枫落第了。

　　欢庆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下人们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家脸色。

　　盛紘轻咳一声，对长枫道：“一次不中也没什么。你年纪还小，下次再考便是。”

　　长枫躬身道：“儿子无能，让父亲失望了。”

　　他的声音平静，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在强撑着什么。

　　王氏忙打圆场：“是啊是啊，枫儿还年轻呢。柏儿，快带你弟弟去歇歇，今日也累坏了。”

　　长柏拍拍弟弟的肩：“走，我们去给祖母报喜。”

　　兄弟二人往寿安堂去，背影一个沉稳，一个落寞。

　　明兰悄悄吩咐小桃：“去厨房说一声，今晚的宴席照办，但菜品要清淡些。再让针线房赶制一套新衣给二哥哥，料子要选他喜欢的竹青色。”

　　小桃会意：“姑娘是怕二公子伤心？”

　　明兰轻叹：“科考之路本就艰难，此刻他最需要的是体面。”

　　果然，晚宴时分，长枫换了新衣出来，虽强颜欢笑，却比白日从容许多。盛紘见了，心中稍安，特意多夸了他几句文章有进步。

　　然而林栖阁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墨兰屏退下人，对长枫冷笑道：“你可真给我长脸！大哥中了第十六名，你倒好，名落孙山！母亲若知道，不知要多伤心！”

　　长枫沉默片刻，轻声道：“四姐姐，是我无能。”

　　“无能？”墨兰尖声道，“你就是不用功！日日被那个小贱人哄得团团转，哪还有心思读书？她送些点心香囊你就感激涕零，真是没出息！”

　　长枫猛地抬头：“四姐姐何必牵扯六妹妹？她待我一片真心...”

　　“真心？”墨兰嗤笑，“她那是做给父亲祖母看！就你这个傻子当真！如今可好，她贤惠名声有了，你却落得这般下场！”

　　长枫不再言语，只垂眸盯着地面。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

　　墨兰见他这般，越发来气：“怎么？我说错了？若不是你整日往她那儿跑，能考成这样？母亲说得对，那小贱人最会蛊惑人心...”

　　“四姐姐！”长枫突然打断她，声音嘶哑，“够了。”

　　墨兰一愣，从未见过弟弟这般神情。

　　长枫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道：“落第是我学问不精，与旁人无关。四姐姐若还认我这个弟弟，就请不要再说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墨兰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计可施。

　　而此时寿安堂内，老太太正对长柏道：“你中了举，是大喜事。但要知道，这不过是仕途起点，往后更要谦逊勤勉。”

　　长柏恭声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老太太又看向长枫：“一次落第不算什么。你哥哥第一次参考也未中。重要的是吸取教训，再接再厉。”

　　长枫躬身：“谢祖母教诲。”

　　从寿安堂出来，长枫独自在园中徘徊。月光如水，照着他落寞的身影。

　　明兰远远看见，让小桃端了壶热茶送去：“就说我新得的庐山云雾，请二哥哥尝尝。”

　　长枫接过茶，忽然问：“六妹妹...可觉得我无用？”

　　明兰走近，温声道：“二哥哥说的什么话？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能下场便是勇气。况且...”她微微一笑，“我觉得二哥哥文章写得极好，只是火候未到。再磨炼三年，必定高中。”

　　长枫望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郁结稍解：“多谢六妹妹。”

　　明兰轻声道：“胜不骄，败不馁。这是祖母常说的。二哥哥且看开些。”

　　长枫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这一夜，盛府悲喜交加。正院张灯结彩，庆祝长柏高中；林栖阁却沉寂如夜，唯有墨兰的怨毒在暗中滋长。

　　明兰在日记中记下：“放榜之日，悲喜交织；兄长得中，家门之幸；兄长落第，来日可期；保持本心，静观其变。”

　　写罢，她吹熄烛火。窗外月光清明，仿佛照见每个人的心事。

　　科考放榜，不过是人生一程。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但日子总要继续。

　　而明兰不知道，这场科考的得失，将在盛府掀起怎样的波澜。林栖阁的沉寂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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