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秋闱再试

　　重阳方过，秋闱之期又至。盛府门前，长枫对着父母深深一揖：“儿子此番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母期望。”

　　盛紘看着次子清瘦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去年此时，长枫落第而归，整个人消沉了数月。如今能重整旗鼓，已是不易。

　　“尽力便好。”盛紘拍拍儿子肩膀，“莫要太过紧张。”

　　王氏递过考篮：“都备齐了。你六妹妹特意准备了参片，若是乏了含一片。”

　　长枫接过考篮，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明兰，郑重道：“谢六妹妹。”

　　明兰浅笑：“二哥哥必定高中。”

　　马车渐远，盛府重归寂静。墨兰站在廊下冷眼看着，忽然道：“六妹妹如今倒会做好人。去年二哥落第时，怎不见你这般殷勤？”

　　明兰不恼，只温声道：“去年妹妹年轻不懂事，如今才知道兄弟和睦最是要紧。”

　　墨兰冷哼：“好一张巧嘴！”拂袖而去。

　　贡院门前，考生云集。长枫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步入考场。号舍狭小，墨香扑鼻，与去年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今年他心境已然不同。

　　展开试卷，但见题目竟是《论恒产与恒心》。长枫心中一动，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落第的失意，母亲的变故，兄妹的疏离...最终定格在明兰那日的话：“二哥哥文章写得极好，只是火候未到。”

　　是了，恒产易得，恒心难求。他提笔蘸墨，文思如泉涌。

　　三场考毕，长枫走出贡院时，虽面色疲惫，眼神却清亮。盛府马车候在远处，车旁立着的竟是明兰。

　　“二哥哥辛苦。”明兰递过温热的参汤，“母亲吩咐来接的。”

　　长枫接过饮下，暖意直达心底：“劳六妹妹费心。”

　　回府路上，明兰细细说着家中近况：海朝云如何贤惠，品兰如何淘气，连墨兰近日安静许多都一一说到。长枫静静听着，忽然道：“那日...多谢六妹妹开解。”

　　明兰莞尔：“兄妹之间，何须言谢。”

　　放榜那日，盛府上下皆悬着心。盛紘虽在衙门，却频频走神；王氏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连老太太都多问了几次。

　　墨兰坐在窗前，手中书卷半天未翻一页。云栽小声道：“姑娘...不去前头等着？”

　　墨兰冷笑：“有什么好等的？中了是他的造化，不中也是命...”话虽如此，指尖却掐得发白。

　　忽听门外喧哗，小厮狂奔来报：“中了！二公子中了！”

　　满府顿时欢腾。王氏喜极而泣：“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盛紘下衙回来，闻讯大笑：“好！好！我儿争气！”当即吩咐，“所有下人赏一个月月钱！”

　　长枫被人簇拥着进来，虽努力保持镇定，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喜色。他先向父母叩头，又对老太太行礼，最后走到明兰面前，郑重一揖：“多谢六妹妹。”

　　明兰还礼：“二哥哥自己用功，与妹妹何干。”

　　这时报喜人送来榜文。盛紘接过细看，长枫名次虽在榜尾，终究是中了。他拍拍儿子肩膀：“名次不重要，中了便是好的。来年春闱再努力便是。”

　　长枫恭声应了，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林栖阁方向。

　　夜幕降临，盛府张灯结彩庆贺。宴席上，长枫成了主角，连往日严肃的长柏都多喝了几杯。

　　墨兰称病未出。夜深人静时，她却独自来到祠堂，对着祖宗牌位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她声音哽咽，“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若是早上一年...”

　　若是早上一年，母亲还在得势，她也能风风光光议亲。如今长枫中了举，众人只会夸明兰助兄有功，谁还记得她这个嫡女？

　　“我不甘心...”她攥紧衣襟，“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

　　而此时明兰房中，却是另一番光景。长枫特意来道谢，还带来一支青玉笔：“区区薄礼，聊表谢意。”

　　明兰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兄妹二人说起秋闱文章，竟是十分投契。

　　“二哥哥如今文章越发沉稳了。”明兰由衷道，“可是得了什么机缘？”

　　长枫沉吟片刻：“那日读到《孟子》，忽然开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往日只觉得是空话，如今才知是真谛。”

　　明兰颔首：“二哥哥经此一遭，倒是因祸得福了。”

　　长枫望着灯花，忽然道：“六妹妹...往日是我糊涂，听信母亲...和四姐姐的话，对你多有疏远...”

　　明兰忙道：“二哥哥说哪里话。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长枫重重点头，眼中尽是释然。

　　消息传到寿安堂，老太太对房妈妈叹道：“枫儿经此一挫，倒是成熟了。可见磨难未必是坏事。”

　　房妈妈笑道：“也是六姑娘大度。若换作旁人，只怕要记恨呢。”

　　老太太颔首：“明儿确实难得。”又蹙眉，“只是墨儿那边...越发孤僻了。”

　　房妈妈低声道：“四姑娘近日常往外跑，说是去慈云寺...”

　　老太太摆摆手：“由她去吧。总要吃了亏才明白。”

　　而此时慈云寺禅房内，墨兰正对着一方素帕垂泪。帕上绣着几茎青竹，正是文炎敬的手笔。

　　“文郎...”她喃喃自语，“你若能高中，我便是吃再多苦也值得...”

　　窗外秋风萧瑟，吹不散满腹愁绪。

　　盛府欢庆三日，各方贺礼不断。长枫中举虽名次不高，却显盛家教导有方，连知府都送来贺仪。

　　明兰忙着打理回礼，海朝云从旁协助。姑嫂二人配合默契，将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王氏见状欣慰道：“有你们二人，我可清闲多了。”

　　唯有墨兰，看着门前车马往来，心中越发酸涩。这日终于忍不住，在给林噙霜的信中写道：“...兄长中举，众人皆贺明兰助兄有功，竟无人记得母亲教诲之恩。女儿孤苦无依，唯有母亲...”

　　写罢，泪如雨下。

　　明兰在日记中欣慰写下：“二兄中举，家门之幸；磨难成长，方见真章；兄妹和睦，最是可贵。”

　　写罢，她吹熄烛火。月光如水，照着盛府的喜庆，也照着某些人的失意。

　　秋闱放榜，有人得意有人愁。而更大的风波，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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