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人证物证

　　厅内气氛已然凝滞如铁。曼娘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在看到那张婆子被常妈妈押进来的瞬间，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几位族老面沉似水，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四房五房的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后怕，她们虽爱看热闹，却也深知此事关乎侯府血脉正统，绝非寻常宅斗可比，若真被这贱婢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小秦氏依旧闭着眼，手指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似乎连维持端坐的力气都已耗尽。

　　顾廷烨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曼娘身上，那其中蕴含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并未立刻发作，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沙场悍将的怒火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明兰立于厅中，神色依旧是那般沉静，仿佛刚才揭露水中有盐、步步紧逼逼得曼娘原形毕露的人并非是她。她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曼娘，又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转向顾廷烨，微微颔首。

　　顾廷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处置曼娘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明兰这才转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各位叔公，侯爷，方才水中加盐一事，已然证实曼娘子心存欺诈，意图混淆视听。然而，此事关乎侯府血脉，关乎顾氏宗族清誉，绝非仅此一端便可定论。昌哥儿究竟是否侯爷骨肉，尚需彻查清楚，以免留有后患，亦是为了还所有人一个明白。”

　　族老们纷纷点头，年长的那位沉声道：“侯夫人所言极是！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含糊！”

　　明兰屈膝一礼：“叔公明鉴。”她随即转向门口侍立的丹橘，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丹橘，请孙婆婆进来吧。”

　　丹橘应声“是”，转身掀帘而出。

　　“孙婆婆？”几位族老面露疑惑，相互交换着眼神，显然对此人并无印象。四房五房的夫人也竖起了耳朵。

　　唯有瘫在地上的曼娘，在听到“孙婆婆”三个字时，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她像是濒死的鱼一般挣扎起来，尖利地叫道：“不！不能让她进来！她是骗子！她是要来害我的！侯爷！族老！你们不能信她！”

　　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癫狂的反应，反而更引起了众人的疑心。顾廷烨厉喝一声：“闭嘴！”声音中的冰冷与威压瞬间将曼娘的尖叫压了下去，她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嗬嗬的喘气声，绝望地看着门口。

　　帘子再次被掀开，丹橘引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妪走了进来。那老妪约莫六十上下年纪，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与不安，一进这富贵逼人、气氛凝重的厅堂，便吓得腿脚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丹橘在一旁轻轻扶了她一把，低声道：“孙婆婆，莫怕，只需将你知道的实话实说便是。”

　　孙婆婆战战兢兢地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厅内情形，当看到瘫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曼娘时，她浑身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明兰走到孙婆婆面前，语气放缓了些，但仍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孙婆婆，你不必害怕，今日请你来，只是希望你将当年所知之事，当着侯爷和各位族老的面，原原本本说出来。你可认得地上这位娘子？”

　　孙婆婆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又飞快地瞥了曼娘一眼，声音颤抖着：“认…认得…这是…是曼娘子…”

　　“你是如何认得她的？”明兰追问。

　　“回…回贵人的话，”孙婆婆咽了口唾沫，努力稳住心神，“老身…老身早年是…是给人接生的稳婆…大…大约七八年前，这位曼娘子找到老身，说…说是家中妾室临盆，请老身去帮忙接生…”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曼娘像是被踩了尾巴，声嘶力竭地打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让她说下去！”顾廷烨一声冷喝，目光如刀般刮过曼娘，后者顿时噤声，只剩下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孙婆婆。

　　孙婆婆吓得一缩，明兰温声道：“婆婆莫怕，你只管照实说。”

　　孙婆婆定了定神，继续道：“当…当时老身跟着曼娘子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院里冷冷清清，并不像有产妇的样子。曼娘子将老身引进一间屋子，屋里…屋里并没有临盆的妇人，只有…只有一个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用襁褓裹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什么？！”

　　“没有产妇？只有男婴？”

　　“这…这意思是…”

　　族老们骇然变色，纷纷看向昌哥儿，又看向曼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若此言为真，那昌哥儿的来历便大有可疑！

　　顾廷烨的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死死盯着孙婆婆，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接着说！”

　　孙婆婆被这气势所慑，语速加快了些：“曼娘子当时给了老身一笔钱，说…说让老身对外宣称，是她艰难产下了这个男婴，老身是接生的稳婆…还…还叮嘱老身，务必守口如瓶，事后便离开京城，再也别回来…老身当时虽觉得蹊跷，但…但看那银钱丰厚，一时鬼迷心窍，便…便应下了…”

　　“信口雌黄！全是诬陷！侯爷，她是明兰找来害我的！她们串通好了！”曼娘疯癫般地叫嚷起来，披头散发，状若疯妇。

　　明兰并不理会她，只是看着孙婆婆，问道：“孙婆婆，空口无凭。你既说曼娘子给了你银钱封口，可有什么物证？或者，你可还记得什么特别的细节？”

　　孙婆婆连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颜色黯淡的粗布小包袱，颤抖着双手打开，里面赫然是几锭早已失去光泽、但分量不小的银子，还有一支看似普通的银簪子，簪头却刻着一个小小的、不甚清晰的蔓草花纹。

　　“这…这就是当年曼娘子给老身的银钱…老身当时怕日后有事，偷偷留下了一锭和这支簪子…这簪子，老身记得清楚，当时曼娘子头上就戴着这支，给钱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老身就…就悄悄收起来了…这花纹，老身认得…”孙婆婆将银子和簪子高高举起。

　　立刻有丫鬟上前接过，呈给顾廷烨和族老们查看。

　　那银锭的成色和样式，确是七八年前民间流通的官银。而那只银簪，虽然普通，但那蔓草花纹…

　　顾廷烨的目光猛地射向曼娘，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彻底的冰寒！他记得！曼娘早年确实有过这么一支簪子！后来不知何时不见了，他还问过一句，曼娘只说不小心丢了！

　　人证，物证，俱在！

　　铁证如山！

　　“毒妇！！”顾廷烨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紫檀小几，上面的茶碗水盏哗啦啦碎了一地！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几步跨到曼娘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你还有何话说？！”

　　曼娘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肝胆俱裂，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而昌哥儿，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连哭都忘了，只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

　　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顾廷烨粗重的喘息声和族老们愤怒的叹息声。

　　明兰静静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曼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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