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钟响三十六,谁在数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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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紫宸钟楼无由自鸣三十六声。那一瞬,整座宫城仿佛被抽去了呼吸。
铜音破空,沉闷而诡异,不似平日报时的清越,倒像是某种古老咒语在梁柱间反复回荡。
一声、两声……直至第三十六声落下,余音仍在宫墙之间盘旋不去。
宫人跪伏于地,太监捧着奏本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钦天监急报飞传入殿:“星轨错位,主国运震荡,恐有大变!”陆明远接到文书时脸色骤变,当即命人封锁消息,连同当值记录一并压下。
他匆匆赶往朝房,袖中奏本尚未呈出,便见程砚秋立于阶前,素衣如雪,目光冷冽。
“漏刻司记录清晰——今日寅时起,子午线偏移七分,非自然之变。”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砸在青石台阶上,“观星台日晷投影偏差半寸,铜壶滴漏累计快十二刻,这不是天象失序,是人为篡改。”
她将一卷黄绢置于值日阁臣案前。
图上星轨密布,红线纵横,辅以滴漏校准数据,精确到毫厘。
群臣哗然。
就在此时,大理寺少卿谢云归缓步出列,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天示警兆,岂能诿过于天?莫非是有人动了观星台下的‘地脉引针’?”
殿内霎时死寂。
地脉引针——先帝亲设的秘密机关,借地下磁力牵引钟楼机括,确保时辰精准,唯有钦天监最高层与皇室近臣知晓其存在。
如今被人提起,犹如揭开一口尘封多年的棺椁,惊起满殿阴风。
苏锦黎站在七王府的窗边,听闻消息时并未惊讶。
她早料到太子不会善罢甘休。
昨夜她彻夜未眠,翻遍十年前钦天监的人事档案,指尖停在一份火葬文书上——裴文昭,时任监正副手,现为太子府长史,亲手签批了匠户全家焚尸令。
那户人家,正是负责维护地脉引针的世袭匠籍。
她召来赵九龄:“乱葬岗的残骨,掘出来了吗?”
赵九龄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方油纸包:“颅骨三具,齿槽磨损符合长期服药特征。我用砒霜试纸验过,残留量极高,且牙龈腐蚀痕迹与慢性砷中毒一致。”
“养神散。”苏锦黎低声说。
那是太子府特供的安神丹药,名义上调理心神,实则暗含微量砒霜,久服成瘾,毁人筋骨。
当年那户匠人,怕是察觉了什么,才落得灭门下场。
但她没有立刻亮出证据。
于是她让萧澈入宫觐见,陈词恳切:“天象紊乱,人心惶惶,宜遣重臣赴钟楼勘验,以安天下。”皇帝素来忌讳天意反常,当即允准,命谢云归领衔调查。
当谢云归率队登上钟楼,工部郎中早已候在一旁,脸色难看:“此乃皇家重器,机括复杂,诸位若损毁一分,谁担得起这罪责?”
赵九龄冷笑一声,掏出一副油布手套戴上:“我验过三百具腐尸,还没怕过铁锈。”
他说着,已攀上横梁。
尘灰簌簌落下,齿轮咬合处积满油泥。
他用镊子一点点清理缝隙,忽然动作一顿——指腹摸到一处不该有的凹陷。
撬开夹板,半枚青铜楔子赫然嵌在传动轴内。
龙纹缠绕,边缘尚有新鲜刮痕,显然近日被动过。
“地脉引针的调节部件。”谢云归接过查验,声音冷峻,“被动过不足三日。若非人为,难不成鬼魂作祟?”
围观官员噤若寒蝉。有人低头避开视线,有人额角渗汗。
这一日,钟楼异响成了朝堂悬案,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夜色沉沉,七王府深处一间密室灯火未熄。
程砚秋悄然入府,衣角带雨。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密封陶罐,置于案上,未言一字。
烛光摇曳,映得陶罐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符记。
罐口封泥完整,却隐隐透出一丝幽光。
程砚秋将陶罐置于案上,未语先静。
烛火映着她清瘦的侧脸,眉心微蹙,像是压着整座宫城的重量。
她打开封泥时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罐中沉睡的秘密。
黑色粉末倾出少许,落在素绢之上,在烛光下泛起细微的幽蓝光泽——那是夜光砂被唤醒的痕迹。
“每晚子时三刻,西偏廊檐角铜牌震动,声自内发。”她声音低而稳,“我连查七夜,用音律反推震频,才确认并非钟楼主钟作响。真正发声的,是那块早已废弃不用的报时副牌。”
苏锦黎指尖轻拨粉末,捻了捻,又凑近鼻尖嗅了一瞬。
无味,但触手微涩,显见胶质黏结已久。
“朱砂为引,夜光砂藏形,倒真是精心设计。”她抬眸看向程砚秋,“你何时发现的?”
“五日前。”程砚秋垂眼,“第一夜我独自登阁测星,听见檐下有异音,比滴漏快半拍。起初以为是风动,后来连着三晚同一时刻响起,我才拆了铜牌背面刮取积尘。”她顿了顿,“动手之人很小心,清理过表面,但这类细粉一旦嵌入木纹,便难彻底清除。”
苏锦黎缓缓起身,在密室中踱步一圈。
脚步不重,却像踩在人心上。
她忽然停下:“所以这几月来的‘天鼓自鸣’,根本不是地脉或星轨之变,而是人为制造的恐慌——偏偏总在太子宿直宫中之后发生。”
“正是。”程砚秋点头,“他借天象惑众,暗示七王新政逆天而行,动摇圣心。”
室内一时寂静。
灯花噼啪一声炸开,光影晃动间,苏锦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既然他想玩神鬼之说,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
她当即召来赵九龄与王府暗卫统领,命人连夜赶制细麻丝网,质地近乎透明,韧性却足可绊住飞鸟。
次日清晨,两名洒扫宫人模样的仆役悄然进入钟楼西偏廊,将丝网隐蔽布于屋脊檐角之间,并在附近假山后设伏。
当夜无事。
第二夜,风起云涌,也无人现身。
到了第三夜,子时将至,赵九龄亲自蹲守在廊下阴影里,手下四人分散埋伏,灯火全熄。
天上阴云蔽月,唯余几点寒星。
就在子时三刻整,屋脊上的麻网突然微颤——有人跃下。
黑影落地极轻,却已被丝线勾住脚踝,一个踉跄。
赵九龄猛然吹响竹哨,四面灯笼齐亮,人影围拢而上。
那人惊惶回头,脸上蒙巾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礼部主事周文渊。
“拿下!”赵九龄一声令下,随即将其袖中搜出一块备用铜牌,边缘尚有新刻龙纹,另有两块磁石,一强一弱,应是用于调节震动频率。
审讯在七王府地牢进行,火把摇曳,铁链叮当。
起初周文渊咬牙不语,直到赵九龄将陶罐中的黑粉摊在他面前,又取出西廊铜牌背面残留的胶痕比对,他脸色骤变,终于崩溃。
“是太子府舍人李崇义指使我……每月初七、十七、廿七,务必让钟声异常……”他声音颤抖,“说是……说是要昭示天意,老王爷若复爵,必致乾坤倒转……”
话音未落,门外急促脚步声逼近。
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王妃!钦天监来人报,程博士在值房昏倒了,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苏锦黎霍然起身,披衣出门,眼神冷得像霜雪压枝。
她站在廊下仰望夜空,乌云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线寒星。
“他们终于动手了。”她低声说,手指紧握袖中那份尚未公开的星图原件——上面标记着十年前某夜的地磁异常数据,正是裴文昭最后一次执掌钦天监的记录。
“可惜,”她转身,目光如刃,“他们选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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