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潮影之争 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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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华半跪着,呼吸明显有些紊乱,肩膀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而牵动伤口,却仍旧笑了一下。那笑容已经不再带着之前那种轻快,而是一种被打烂还要撑起来的倔强和平静。

  「本宫向来说到做到。」她抬起头,眼里仍然清醒,「说不还手,就是不还手。」

  她撑着膝盖,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托着她那条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身躯的腿,让她再次站直。她抬眼看着海月千代,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严肃与锋利。

  「千代。」她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你知道我也是被封印过的吗?」

  海月千代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僵,像是被扔进了冰水里。

  「我被封在神海道之下数十年,」玲华继续说道,「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折磨。我每天都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所有人都忘了你,世界不停往前走,只有你被钉在原地,被迫一遍一遍回想,哪里出了错。」

  她的声音不高,却因为太过平静,反而像一记记钝击,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低声说,「我知道在封印里,你的意志会怎么样遭到消磨,怎么变得扭曲。而你,千代,被封的远不止二十年,你被困了几百年,可以说……比我惨得多。」。

  「所以我知道。」玲华抬头,直视着千代,「你的痛苦,我痛过,我被这个世界夺走过东西,但你比我失去的更多。」

  这一句,像是在她心口撕开了一道口子。

  海月千代的身躯晃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抬起来的手,终于垂了下去。那些被她脚下控制着的水流不再翻涌,而是颓然地散开,重新变成普通的雨水与泥泞。

  「你以为你在做的,是替神海道报仇。」玲华继续说,「但是如果你继续下去,你和当初犯错的我一样,因为痛苦的发泄去毁灭。」

  「杀死我,淹掉黑曜,没有办法让神海道的亡者复活。」她的声音愈发冷静,「那一夜之后我被称作“破灭女神”,难道你也想冠上一个“海之灾祸”的称号吗?」

  千代浑身僵硬,仿佛每一片冰鳞都被这句话敲裂了一条缝。

  「你不是。」玲华说,「你是异津神海月千代。你守过海,救过人,护过城。你也是月读命曾经愿意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海月千代终于撑不住了。

  她的膝盖在雨水和碎石上重重一跪,整个巨大身躯刷地一声向前倾去,支撑着地面的大手砸得废墟再碎了一层。她死死咬着牙,肩膀剧烈抖动,却怎么也忍不住那股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东西。

  那不是简单的哭泣,而是一种「封了太久的情感突然被拉开阀门」的决堤。水顺着她的面颊、冰鳞、下巴不断落下,分不清是雨,还是神的泪。

  「我……」她的声音哑得不像样,「我被关在那下面……连海浪的声音都听不见……」

  「我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少年,只知道每一刻都在往里压。」千代闭上眼,泪水与雨水一起滚落,「当我被解封出来,城没了,人没了,他也没来……我以为……我以为世人遗弃了我,我以为他忘了我了……」

  仁站在远处的高台上,看着那一幕,只觉得喉咙发紧。

  一位远古的异津神,在千疮百孔的古城废墟中跪下,像一个被世界抛下的孩子。

  「他没有。」玲华轻声说。她一步一步,拖着满身的伤,从半塌的城台走向千代。每一步,影子都会柔软地托住她那条快撑不住的腿,不让她整个人倒下。

  玲华伸出手,掌心摊开。

  「你用不着信我。」她说,「信它,这是你当年给他的信物不是吗?」

  海潮护符在她掌心里静静发光。

  那光不耀眼,也不盛大,只是柔和得像夜海上一点月光,偏偏在这漫天风雨的世界里倔强地亮着。

  海月千代抬起头,看了那护符一眼。

  然后,她颤抖的手慢慢伸出来,指尖在护符边缘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它接了过去。那一刻,光芒从她的指缝往外透出,仿佛某种早已被切断的联系在这瞬间重新被接上。

  「……他真的。」千代哽咽着,「真的……叫你给我这个?」

  玲华摇头,「他只是说,他做了很多错事,他希望挽回,如果过去可以改变,他也会愿意。他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

  海月千代的肩膀再次抖了一下。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原谅他,或者高天原。」

  「你不用现在就决定。」玲华说,「也不用原谅我。」

  她退后半步,抬头看向上空那片阴云密布的天。

  「世原现在有更大的问题。」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作为黑曜之主时所具备的稳重与威压,「伊邪那美的黄泉那边已经蠢蠢欲动,高天原那边也自顾不暇。禁忌之物在乱动,梦喰在暗中扯线,神与神之间的平衡已经快撑不住了。」

  她收回视线,再度对上海月千代。

  「世原接下来需要每一位还能战斗的异津神。」她说道,「包括你。」

  这句话落下时,废墟上的雨声仿佛也轻了一些。

  「你有资格恨世界。」玲华说,「但你也有资格决定,这一次要不要帮它一把。」

  海月千代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浪都平了,雨也从暴雨变成了细雨。最终,她慢慢站起身来,护符紧紧握在手心里。

  「……我不会为了你。」千代冷冷道,「也不会为了他。」

  玲华笑了一下,不再追问。

  「但如果世原真覆灭了了。」千代抬头看向远方,「那就连我赖以为生的海……也将不复存在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破碎的神海道废墟,投向远处南方——那片深沉起伏、在风雨间依旧闪着光的“界海”。

  雨雾未散,天色幽暗,可海面依旧泛着温柔的蓝。千代静静望着那片海,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极淡、极轻的弧度,不是讥讽,更不是怒,而是一种久违而透明的情绪。

  「你看。」她低声说,「那边……那么美的海。」风吹开她的白发,海潮的气息顺着她的声音一起飘来。「那么多的美丽的生命……你不觉得吗?」

  玲华站在她的面前,那巨体在残城的风里一瞬显得柔了几分。她顺着千代的视线看过去,轻轻点头:「确实……很美。」

  千代握着海潮护符的手指微微收紧,蓝色眼眸第一次不再像深海那样死寂,而是透出一点极浅的、近似脆弱的光。

  「既然如此……」她轻声说,「那我们不要让它被夺走。」

  说完这句,她的身躯开始一点一点溶解于风雨之中。那不是被人打散,而是自己选择融回所属于她的那片深海。白发化作浪纹,冰鳞化作浮冰,整个人在一片水光中消失不见。

  只剩护符的光芒,在风雨之后的空气里停留了几息,然后也被海潮的气息带走。

  仁看着那地方半晌,才吐出一口被压得发疼的气:「……她走了?」

  「走了。」凛轻声说,「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撤退’,像是……」

  「像是被说动了一点。」正则替他把话补完。

  远处,仍维持着异津神巨大姿态的玲华缓缓抬起头。雨风吹动她残破的影翼,而她脚下的黑影像是获得了某种指令,开始朝她周身聚拢。下一刻,玲华整个人化成一团庞大的黑雾,影丝在雨幕中伸展、收拢,像是夜色被她整片撕开又重新揉成一团。

  那团黑雾没有散开,而是稳稳地朝高台方向漂来,速度不快,却带着某种神只特有的重量感。雾影掠过 broken walls、废瓦、折断的柱,像滑过时间本身。等落到仁与正则所在的断墙边缘时,黑雾才缓慢凝固,影子一点一点收束成轮廓,逐渐形成玲华的人类形态。

  但她的样子,比仁以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和服几乎破碎成几片撑在身上,右肩上的伤口仍未完全愈合,沿着侧腰的裂痕被影子勉强缝着,却仍旧渗着血。她抬起头时,雨水顺着她鬓侧滑下,与那些尚未收拢的伤痕交织在一起,整个人疲惫到一种陌生的程度——仁从未见她如此。

  「小玲——!」仁一句话没喊完,整个人已经冲过去,把她牢牢抱住。

  正则愣住,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却一句插话都不敢说。

  玲华被仁抱得一个踉跄,肩头的伤痛让她倒抽一口气,可还是抬手、很自然地拍了拍仁的后脑勺,力道不算重,却带着她典型的那种「明明自己伤成这样还要逞强」的傲娇意味。她低声道:「刚才她攻击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你要闪过来的意图了,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的。」

  仁根本不松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几乎压不住的怒与心痛:「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那一枪要是没偏开,你——你就……!」

  玲华眨了眨眼,像是不习惯仁的语气这么急,想要伸手在他背上拍两下,却因为伤口牵动,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指点了点仁的额头,语气半是安抚、半是倔强:「我有分寸。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仁抱着她许久,直到自己的呼吸终于稳下来,才稍微松开一些。可玲华看了他一眼,刚刚那点柔意便又被她熟悉的傲气重新盖上,她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像在提醒他别太认真。

  「……我没事。」她轻声道,像在安慰,又像在逞强。

  雨势比刚才柔和许多,湿气贴在皮肤上,像是被这场神战吓到之后,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天气。玲华撑着仁的肩站稳,睫毛被雨水打湿,微微颤着,倒让她那张本该骄傲的脸多了一点柔软。

  仁还没从惊魂中缓过来,她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插回袖子里,语气恢复成那种熟悉的傲娇味:「喂,你刚才,是不是又想乱冲?」

  仁张嘴想否认,可被她那双紫色的眼盯住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声道:「……想了一点点。」

  「你敢。」玲华哼了一声,「千代还没宰了我,我就先把你打一顿。」

  凛捂着嘴,差点笑出来,正则则假装抬头看天,努力保持着一副“我没听见”的成熟武士姿态。

  仁总算稍微轻松下来,可眼睛一落到玲华身上的伤口,那些轻松瞬间又被狠狠压回胸里。他眉头皱得死紧:「你这样还笑得出来?你刚才差点被——」

  玲华抢在他前面开口,抬起下巴,带着一点骄傲又一点戏谑:「哼,你们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到处吹的故事了吧?」

  仁愣了一下:「……什么?」

  「『黑曜妖后连手指都没抬,就把界海妖后逼得退走』——」她摊开手,语气轻松到近乎欠揍,「世原那些喜欢乱编故事的人,肯定会这么说。」

  凛忍不住小声补刀:「……还真听起来蛮像会传出去的版本。」

  「自然,本宫永远都是那么厉害。」玲华自顾自说完,嘴角吊着一个小小的得意弧度。

  下一瞬,她忽然闷哼了一声。

  不是大声,但足够让仁整个人心脏一缩。

  她的右侧腰线突然抽了一下,像有什么从伤口深处牵扯住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扶住仁的肩稳一稳。

  仁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开这种玩笑?」

  玲华被他抓住,却没有甩开,只是微微皱眉,那一瞬间的痛意在她脸上掠过,又被她狠狠压下。她低头瞥了眼自己侧腰那道深到能看到影质结构的伤痕,语气仍旧轻飘飘的:「这种小事有什么关系?」

  「这叫小事?」仁几乎想吼她。

  「嗯。」她点头,非常理所当然。

  仁无语,凛忍笑,正则彻底放弃理解玲华的思维方式。

  但下一刻,玲华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光站着逞强。

  她抬起手,掌心缓缓浮现一道淡淡的金光光,她掌心重新收束,最终沿着她的手腕一路滑向伤口。

  光触到伤处的瞬间,那些裂开的影肉像找到归宿一般自动闭合,血止住了,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光沿着她腰侧滑动,一路将刚才千代留下的所有水刃痕迹全部抹平,只剩下一些微不可见的淡印。

  她又拍了拍自己肩头,那条被冰锥撕裂开的长口子也在黑光中缓缓收拢,影丝合拢,皮肤恢复成原本细致光滑的模样。

  仁盯着她看,心情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心疼。

  玲华治到一半,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疲意,那是灵力被抽走太多的迹象。但她仍旧咬咬牙,把最后一处伤抹平,像是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手,黑光在空气中散得干干净净。

  「好了。」她抬头,语气恢复成她熟悉的那种骄傲又漫不经心的味道,「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完好如初?」

  「够了。」他出声打断,「不要再强撑了,表面伤口没事就行。剩下的,回黑曜再慢慢养。」

  玲华看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逞强的话,却在对上那双真心焦急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将话咽了回去。最终,她只是轻轻晃了晃手,把最后一缕光收回掌心,不再多治。

  「好吧。」她退了一步,像是承认他的说法有道理。

  「刚才……真的没事吗?」凛还是忍不住问,「玲华大人刚才,真的是一点都没打算还手?」

  「你对我太没信心了吧,我的小阴阳师?」玲华挑眉。

  凛想了想,诚实地摇头。

  正则看着她,又看看远方逐渐平静下来的废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心里最原始那个问题:「所以,玲华大人……结果是您赢了?」

  这个问题让仁也怔了一下——通常这种场合,打赢的一方,不是把对方打趴下,就是把对方逼退,可刚刚那一幕……似乎都不是。

  然而玲华却毫不犹豫地笑了,笑得还有点得意:「当然是我赢了。」

  她抱起双臂,语气里是熟悉的那股傲气和戏谑:「我今天连手指都懒得多抬几根,站在那里,话说一说,就让这世原远古的界海妖后先打到停手还顺便哭了一场,最后还抱着护符自己走了。」她抬了抬下巴,「这不比以前靠一顿乱炸来解决问题厉害多了?」

  仁愣了一瞬,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凛也没绷住,笑声一下子从鼻子里冲出去。正则本来还在纠结「打赢」的定义,听到她这番总结,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是。」仁摇了摇头,无奈又佩服,「以前的你,一旦打到这个程度,城都会给打没了。」

  「至少今天。」凛小声接话,「是有人停手了。」

  「而且。」玲华眯眼,目光略微投向海的方向,「这一次,很重要。千代那边……以后要不要帮忙,还不好说,但至少,她不会再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了,你们也可以去向世原各国吹捧我的外交能力了。」

  仁点点头,心里那股紧绷终于退去了一半。

  「好了。」玲华轻轻拍了拍手,像是把这整片血雨腥风都当作一件已经处理过的麻烦,「神海道的事,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

  她转身,看向远方的天际线,那是黑曜所在的方向,手指划开一道裂隙,那是她的法术空间穿门。

  「我们该回黑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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