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傩戏救命

　　这铃声并非悦耳，它更像是一块纯净的冰晶，在极寒中被猛地敲碎！声音短促、高亢、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直接钻入脑髓深处！但它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瞬间的“清明”！

　　铃声入耳的刹那，林谈感觉那缠绕在灵魂上、如同亿万根冰针攒刺的怨毒尖啸，竟被这清越的铃声强行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那刺骨的寒意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叮铃！叮铃！”铃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如同骤雨敲打玉磬！每一次铃响，都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在这铃声的震荡下，林谈的眼皮竟奇迹般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视野如同蒙着厚厚的毛玻璃。摇曳的、昏黄的光源首先映入眼帘是烛火！不止一支。数量众多的、粗如儿臂的白色蜡烛，高低错落地插在房间四壁粗糙的木架、甚至直接粘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烛火并非静止，而是在某种无形的气流扰动下剧烈地摇曳、跳跃着，将整个狭小的空间映照得光影幢幢，明灭不定。烛光在墙壁上投下无数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沉默的巨灵在舞动。

　　借着这跳跃不定的烛光，林谈终于看清了房间的轮廓。

　　这里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洞穴，或者某个巨大古树的内部空间。墙壁和穹顶都是粗糙、未经打磨的深褐色木头，布满了深深的年轮纹理和巨大的树瘤，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裸露的、虬结盘绕的树根！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古老木质气味，与草药味、烟火气混合在一起。地上铺着厚厚的、干燥的某种草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而就在这原始、粗犷、如同远古祭坛般的空间中央，一个人影，正以一种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奇异而狂放的姿态，在烛光的明暗之间，剧烈地舞动着！

　　是老九！但他已不再是林谈熟悉的那个穿着破旧皮夹克、满脸沧桑的汉子。

　　此刻的老九，上身赤裸！古铜色的皮肤在烛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紧实的肌肉如同被岁月和风霜打磨过的岩石，随着剧烈的动作贲张起伏，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精壮的上身，从肩胛到腰腹，布满了无数新旧叠加的疤痕！刀伤、爪痕、灼伤……如同神秘的图腾，无声诉说着无数场不为人知的惨烈搏杀！最刺眼的是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道深褐色的、如同闪电般的灼痕，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暗蓝色光点，仿佛某种邪恶力量的残留烙印！

　　而此刻他的脸上，赫然戴着一张面具！一张狰狞、古朴、充满原始野性与神性的木制傩面！

　　那面具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红色，像是被无数岁月的香火和鲜血浸透。整张面具的造型极其夸张凶悍！额头高耸，如同愤怒的火焰；眉骨如刀，斜飞入鬓；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边缘却用金漆勾勒出怒目圆睁的轮廓，仿佛能洞穿幽冥！鼻子异常高挺，如同鹰喙！最骇人的是那张巨口，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锐交错的獠牙，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面具表面布满了细密繁复、充满蛮荒气息的纹路，像是某种失传的符文，又像是远古部落崇拜的图腾，在跳跃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泽。

　　面具之下，老九的双眼隐没在深邃的黑暗孔洞之后，却仿佛燃烧着两团实质性的火焰！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约三尺的木剑！剑身并非光滑，而是呈现出天然的古木纹理，颜色深沉如墨，隐隐有雷击的焦痕！剑身上用朱砂混合着某种暗沉发亮的液体，刻画着更加繁复玄奥的符文，笔走龙蛇，充满力量感！剑格处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浑浊的暗黄色琥珀，琥珀内部似乎封存着一滴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此刻正随着老九的舞动，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赤芒！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剧烈地摇动着那个发出清越铃声的法器，一柄三清法铃！法铃通体青铜铸造，造型古朴，铃身布满斑驳的绿锈，却掩盖不住其本身蕴含的古拙厚重之气。铃铛内部并非空腔，而是悬挂着一枚造型奇特、如同缩小版星辰的暗紫色金属坠！随着老九手腕急速而富有韵律的抖动，铃舌撞击在布满玄奥符文的铃壁上，发出那一声声直击灵魂的“叮铃”脆响！

　　“嗬！”老九猛地发出一声低沉、浑厚、如同虎啸山林般的吼声！这吼声并非无意义的咆哮，而是某种古老咒言的开端！

　　只见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步伐沉重、稳健，如同巨象撼地，整个铺满草叶的地面都似乎随之震动！落脚之处，草屑纷飞！同时，右手墨色桃木剑由下而上，斜斜撩起！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带起沉闷的呼啸！剑格处的琥珀赤芒暴涨！

　　“叮铃！”左手法铃同步摇响！铃声与踏步、挥剑的动作完美契合！一步踏出，剑锋撩起！老九的身体随之拧转，腰胯发力，带动全身！赤裸的上身肌肉如同钢索般绞紧、贲张！那布满伤疤的脊背在烛光下绷出一道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弧线！

　　“哈！”第二步！右脚如同战斧般狠狠跺下！力道更猛！右手桃木剑借着拧身之力，由撩转劈！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裂帛之声！直劈而下，仿佛要将面前无形的邪祟一分为二！剑上符文在急速挥动中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暗红的光！左手法铃摇动得如同疾风骤雨，“叮铃叮铃叮铃”的脆响连成一片，如同无形的屏障，将林谈周身翻腾的怨气狠狠向外推开！

　　“叮铃！”第三步！左脚再次踏前，落地生根！身体重心猛地一沉，如同巨木扎根！右手桃木剑变劈为刺！剑尖如同毒龙出洞，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笔直地刺向前方虚空！剑尖所指，正是林谈的方向！剑格琥珀赤芒凝成一点，如同烧红的针尖！左手法铃高高扬起，铃声陡然拔高，变得无比清越激昂，仿佛能涤荡寰宇！

　　三步踏出！三声断喝！三次挥剑！法铃摇动不绝！

　　这并非寻常的舞蹈！每一步都如同丈量大地，引动地脉之气！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开山裂石的磅礴伟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最原始、最蛮荒、最纯粹的驱邪镇煞的意志！那舞姿大开大合，带着祭祀天地的庄重，又蕴含着搏杀邪魔的凶悍！烛火被他带起的劲风卷得疯狂摇曳，在四周古老粗糙的木壁上投下巨大而狂野的舞动阴影，仿佛无数远古的英灵正随他一同起舞、呐喊！

　　老九的口中，开始用一种极其古老、艰涩、音调古怪的语言，低沉而快速地念诵起来。那咒文如同滚雷，又似龙吟，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奇异的韵律，与他脚下踏步的震动、手中挥剑的破空声、法铃的清越脆响，完美地交织、共鸣在一起！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敕收邪祟！擒捉不祥！三魂归左！七魄守房！灵台清明！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咒文出口的刹那！异象陡生！随着老九最后一步踏下，最后一声咒令喝出！他周身的气场瞬间攀升到了顶点！那狰狞的傩面上，漆黑深邃的眼孔深处，仿佛有两点熔岩般的赤金光芒骤然点亮！一股灼热、浩大、充满人间烟火与生命阳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以老九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气息并非虚幻！它如同实质的暖流，带着松枝燃烧的烟火气、草药蒸腾的苦涩芬芳、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守护人间的磅礴意志！暖流所过之处，房间内那凝滞的、混杂着怨气的阴寒空气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响！

　　这股灼热的阳刚洪流，首当其冲地撞在了林谈身上！

　　“呃啊！”林谈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感觉，并非单纯的温暖舒适！而是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了他被怨气寒毒侵蚀的四肢百骸、经脉骨髓！极致的灼热与极致的冰寒在他体内轰然对撞！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了万载玄冰的裂缝！

　　“滋滋滋……”一阵只有林谈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滚油煎炸寒冰的刺耳声响，在他体内每一个角落疯狂爆开！那盘踞在他骨髓深处、如同毒蛇般噬咬的魏家小姐怨气寒毒，在这股浩大阳刚的傩舞神力冲击下，发出了无声的、凄厉至极的尖啸！暗绿色的、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寒气，如同溃败的军队，被那赤金色的灼热洪流从林谈的毛孔、七窍中硬生生逼了出来！

　　丝丝缕缕的暗绿寒气刚一离体，接触到老九舞动带起的灼热阳刚气场，立刻发出“噗噗”的轻响，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瞬间蒸发、消弭于无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植物被烈阳暴晒后的怪异焦糊味。

　　痛苦！撕心裂肺、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舒畅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紧随其后，汹涌澎湃地席卷了林谈的全身！冰封的血液开始奔流！冻僵的经脉开始舒张！被怨气侵蚀得麻木僵硬的肌肉重新感受到了力量！那深入骨髓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正在被霸道地驱逐、焚烧、净化！

　　“嗬……嗬……”林谈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贪婪地攫取着空气中那灼热而充满生机的气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冻裂的石头，在熔炉中煅烧，虽然剧痛难当，但裂缝却在高温下被重新熔合，变得更加坚韧！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百年来魏家小姐怨气带来的冰冷绝望和混乱呓语，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退！

　　他的眼睛，在剧痛与舒畅的极致交织中，终于能清晰地视物！林谈看到老九的舞姿变得更加狂野、更加凶悍！那狰狞的傩面在跳跃的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怒目圆睁，獠牙森森！墨色的桃木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赤金色的残影，剑锋所指，空气都为之扭曲！法铃摇动如疾风，铃声清越激昂，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音波涟漪，不断涤荡着整个空间！

　　林谈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正有丝丝缕缕的暗绿色寒气被强行逼出，如同细小的毒蛇在空气中扭曲、挣扎，最终被那赤金光芒和淡金音波彻底碾碎！他看到房间四壁那些古老粗糙的树根纹理，在傩舞神力的震荡下，竟也隐隐泛起了温润的微光，如同在呼应这驱邪的古老力量！

　　那种舒畅！那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第一口自由的空气！身体里那沉重的枷锁被砸碎，无边的黑暗被驱散！林谈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被怨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魂，正在这灼热的、充满生命力的傩舞神力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愈合、重生！

　　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的缓慢，又是如此的迅捷。仿佛这一刻林谈经历的是生与死的波折，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而过。稍事平静后，林谈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感谢，想询问曲哲的下落……但极致的舒畅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的、更深沉的疲惫。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洗涤、净化后的虚脱感。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积累的伤势和巨大的精神消耗瞬间反扑。

　　眼皮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视野中那狂野舞动的傩面、赤金色的剑光、摇曳的烛火……都开始模糊、旋转。老九那充满力量感的舞姿和穿透灵魂的咒文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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