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喂到别人嘴边的肉

　　黑鸦率先开口：“少主，此事应该是千真万确。”

　　“我们过来路上，也了解到，朝廷在北线溃败，凉州现在已经失守，蛮子的兵锋已威胁到京城，朝廷能调动的精锐已经填到了北边。”

　　“太后这种举动，是逼靖南王去挡北蛮的锋芒，颇有……弃车保帅之意。”

　　石锋接口道，语气带着讥讽：“朝廷这是急了，想把靖南王这支最强的力量顶上去当盾牌。”

　　“看来京城那些老爷们是真的害怕，一路上听到的消息，连迁都南巡的风声都放出来了。”

　　赵擎也开口补充道：“靖南王若真被迫北上，其南方腹地必然空虚。”

　　“对我们而言，北方局势越乱，朝廷和靖南王纠缠得越深，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就越安全。”

　　宋孤鸾听着大家对家底的欣喜和初步的讨论，直到那份欣喜稍稍下去，帐内气氛缓和，她才再次开口：

　　“家底是厚了，但若守不住，便是催命的符，喂到别人嘴边的肉。”

　　她的话让众人一怔，目光聚焦在她脸上。

　　“我得到确凿消息，”宋孤鸾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靖南王萧玦亲率的主力，已拔营北上。但其行军路线，并不是直插中原京城。”

　　她的手指戳在舆图上代表他们现在位置的黑水荡，然后向东、再向北划出一条弧线：

　　“他的大军，先向东北方向摆动，席卷东部这几个产粮大郡，然后才会转而向西，直扑京城。”

　　她抬起眼：“我们所在的这片地方，正在他这弧形兵锋的扫荡范围之内。”

　　石屋内安静了，随即缓过来开口。

　　“什么？！”赵擎第一个失声，这位老将脸色唰的白了，“主力会从我们东边过？还要清扫粮郡？”

　　“这……”那就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毁灭性的碾压！

　　“丫的！”刘猛一拍大腿，刚才嚷嚷着打县城的悍勇被恐惧取代，“十几万大军从家门口过？踩也把我们踩成泥了！”

　　“少主，”石锋最先从震惊中抓住关键。

　　“靖南王主力的具体行军路线是绝密，您是如何得知其会先东后北？此事关系着全军生死，消息来源必须可靠！”

　　这正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如此机密的战略意图，怎会轻易泄露？

　　阿暖对石锋的质疑毫不意外，她神色平静的解释，像是在进行一场沙盘推演：

　　“我并非拿到了靖南王的行军布阵图。”她先澄清，打消众人不切实际的期待，“但我们可以从几块碎片，拼出最可能的图景。”

　　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靖南王老巢与京城之间广袤的东部区域：“靖南王北上，目标是与朝廷争天下，而不是流寇似的劫掠。”

　　“十几万大军远征，粮草是命脉。东部这几郡是天下闻名的粮仓，且水网纵横，便于漕运补给。”

　　“若我是萧玦，会放任这条补给线悬于境外，任由他人切断吗？”她看向赵擎和孙鹤这两位有行伍经验的人。

　　赵擎思考着，缓缓点头：“少主所言极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夺取并控制东部粮仓，建立稳固后勤，是任何一位合格统帅的必然选择。这是阳谋。”

　　阿暖继续道：“密信中提到，朝廷已经无力控制东部，且风声鹤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东部已经成了权力真空，正是靖南王顺势吞并的最佳时机，他绝不会放过。”

　　“而且，我们忽略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威胁，齐王。”她指向东临城，“这位王爷，如今被夹在朝廷和靖南王之间，自身难保。”

　　阿暖的话落下，黑鸦石锋以及赵擎这几位经常在京城的人，都在脑海里回忆齐王这号人。

　　齐王他年近六旬，是先帝幼弟，当今天子的皇叔。

　　受封齐王三十载，一直居住在这富庶之地，锐气也早被奢靡生活磨去大半。

　　他并不是昏聩之人，但性格优柔寡断，缺乏魄力。

　　其麾下文武，也多为守成之臣，缺乏开拓进取或力挽狂澜的雄才。

　　“他为了自保，最可能做的，不是抵抗，而是献投名状！”她看着几个人：“什么是最好的投名状？”

　　“除了钱粮城池，就是把他地盘上像我们这样不服管教的势力，清理干净，正好向他的新主子证明，他还有用！”

　　“所以，”阿暖的声音冰冷，“现在我们不仅要防着靖南王从南边来的大军，更要警惕边上那些齐王治下的郡县兵。”

　　这番话，将让石锋、赵擎等人意识到局势远比想象中更急迫。

　　阿暖这时候也在复盘最初的决策，却觉得之前的决策显得如此……幼稚。

　　是的，幼稚。

　　当初选择这个方向，正是看中了齐王萧景的软弱和东部暂时的平静。

　　千余精锐，或许能在那个优柔寡断的王爷手下，谋得一席之地，然后慢慢经营，等待时机。

　　这曾是一步险棋，但至少棋盘还在。

　　可现在的靖南王，不是在下棋，是在掀桌子！

　　密信上的每一个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平衡已被打破。

　　靖南王萧玦不再满足于割据，他要的是天下！

　　他麾下那十几万大军，不是用来威慑的，是用来碾碎一切的。

　　联齐？呵……

　　一个自嘲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齐王现在自身难保，他像一只被虎盯上的肥羊，想的只会是如何跪地求饶，或者祈祷猛虎先去吃别人。

　　他会看得上我们这一千多人？

　　不，在他眼里，他们不是援军，是烫手的山芋，是靖南王向他问罪时最好的借口。

　　他甚至可能会主动派兵来剿灭，用他们这些人的头颅，去换他片刻的平静。

　　现在手底下这两千多条性命，近万石粮草，这份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在即将到来的践踏下，能撑过几时？

　　没人说话，石屋里一片寂静。

　　“迅风此前冒死带回的消息，”阿暖看向石锋继续道，“证实靖南王辎重营并未直接北上，而是在主力侧翼缓缓移动，方向偏东。”

　　“大队人马行动可以伪装，但成千上万辆粮车、攻城器械的转向，是瞒不住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主力部队必然需要向辎重队靠拢，为其提供掩护，其初期路线，必然与辎重队方向大致吻合。”

　　她将手指在地图上划出那条弧线：“所以，这不是我猜到了靖南王的心思，而是基于这三块碎片，得出的最符合逻辑的结论。”

　　“他的大军，极大概率会先东进，控制粮仓，建立稳固侧翼，再图北上。”

　　她环视众人：“我们不需要知道他具体哪一天到。我们只需要判断出，这条碾压路径是否经过我们头顶。而现在，所有迹象都表明，答案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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