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怡红晨起暗波生,槛外芳帖引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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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茜纱窗棂,在怡红院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昨夜的喧嚣仿佛还在空气中留有残响,混合着未散尽的酒气和花香。
我们几个大丫头正自梳洗,一个个都带着宿醉的倦意,眼底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说话也懒懒的。
晴雯正对镜慢条斯理地抿着鬓角,麝月端着铜盆进来添热水,我则帮着秋纹整理昨夜凌乱的妆奁。
忽听得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平儿笑嘻嘻地探身进来。
她今日打扮得素净又利落,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绫袄,外罩着青缎掐牙坎肩,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显得人格外精神。
“哎哟,我的好姑娘们,我这可是亲自上门来请客了!”平儿未语先笑,目光在我们几个脸上逡巡一圈,“昨儿在席的,今儿一个也不能短,我都还东,定要补上这一顿酒才好。不然,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众人见她来了,忙起身让座,又连声吩咐小丫头:“快给平姑娘倒茶来,要那昨儿新得的暹罗进贡的茶!”
晴雯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子,快人快语地接口道:“可惜!真真是可惜了!平姐姐,你昨日走得早,是没见着后头那场面,热闹得险些把咱们这怡红院的屋顶都给掀了!”
平儿那双丹凤眼立刻亮了起来,透着十足的好奇,她接过茶盏却不喝,忙问:“哦?快说说,我走后,你们又捣鼓出什么好事来了?别叫我干着急!”
我见她追问得紧,心下忖度,昨夜那般放肆,终究是逾矩了,不该大肆宣扬。
但想起那难得的、卸下所有束缚的畅快,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带了几分隐秘的得意与回味。
我用绢子掩了掩嘴角,才嗔怪地瞥了晴雯一眼,笑道:“偏你嘴快!这等事,如何能告诉平姑娘?仔细她听了,心里酸得冒泡,回头在琏二奶奶面前给咱们上眼药!”
我顿了顿,见平儿愈发好奇,才压低了些声音,却又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只能告诉你,昨儿夜里那光景,真是我进府以来头一遭见识。连往日老太太、太太带着阖家女眷们一起顽,那等规矩热闹,也比不上昨儿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的十分之一有趣!整整那一大坛子上好的绍兴酒,你猜怎么着?被我们这群人鼓捣得涓滴不剩!一个个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到了那时,连‘臊’字怎么写都忘了,三不知的,竟都扯开嗓子,不管不顾地唱将起来。直的闹到四更多天,东方都快泛起鱼肚白了,才一个个支撑不住,横三竖四,寻了地方胡乱打了个盹儿。”
我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平儿的反应。
她听得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忍不住伸手指着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好哇!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蹄子!白和我耍了那一大坛子好酒去,自己关起门来吃独食,热闹成这般模样,也不想着叫我一声!这会儿倒好,还特意说得这般活色生香的来气我!可见是平日里待你们太宽了,纵得你们无法无天!”
晴雯早已凑到平儿身边,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的好姐姐,你急什么?不过是一顿酒罢了。今儿晚上,咱们宝二爷亲口说了,还要还席呢!必定是要下帖子正经请你的,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着便是!”
平儿是何等机敏剔透的人儿,立刻抓住了晴雯话里那不经意的字眼。她那双含笑的眸子微微一转,在晴雯脸上定了定,故意拖长了声调,问道:“‘他’?哪个‘他’?谁是这个‘他’呀?”她将那个“他”字咬得又轻又软,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说不尽的促狭与深意。
晴雯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当着这么多人面,用了如此亲昵的指代,脸上“唰”地飞起两朵红云,又羞又恼,赶着要去拧平儿的嘴:“偏你这双耳朵尖得像耗子!什么都听得真真的!我叫你乱挑眼!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说着便作势要闹。
平儿一边灵巧地躲闪着,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连连讨饶:“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算我说错了话!饶了我这遭罢!这会子真不行了,我们奶奶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一堆事等着料理。我可不敢再多坐了,回头迟了,又该挨说。”
她整理了一下被晴雯扯歪的衣襟,正色道,“我且干正事去,一回儿准打发小丫头来请你们,咱们晚上再慢慢算账。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晚上,有一个敢不到的,我可是要真真打上门来的!”
说完,她也不等宝玉出来再客套留她,只对我们挤了挤眼睛,便像一阵轻快爽利的风似的,笑着转身出去了。
屋里复又安静下来,只余下茶香和方才嬉闹的余温。
这时,宝玉也梳洗完毕,从里间踱步出来,脸上还带着些倦容,眼神却已清亮。他接过小丫头递上的一盏酽茶,慢慢吹着浮沫,眼神无意识地扫过临窗的书案。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停在那方沉重的端石砚台上。那砚台下,不平整地压着一角纸,露出些许与寻常宣纸不同的粉嫩颜色。
他放下茶盏,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对这等琐事的不赞同:“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这随便混压东西的毛病总是不改。若是要紧的笔墨、或是谁精心描的花样子,这么一压,岂不都毁了?真是暴殄天物。”
我和晴雯、麝月闻声都望过去。
晴雯性子最急,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走过去,嘴里还嘟囔着:“又怎么了?谁又乱放了东西?整日家丢三落四的。”
她说着,伸手便将那方砚台移开。底下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花样或习字,而是一张折得十分齐整的粉红色笺纸,纸质细腻,透着一种不凡的雅致。
“咦?这是什么东西?”晴雯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并未看出什么特别,便随手递给了宝玉。
宝玉漫不经心地接过,展开只看了一眼,那神情瞬间就变了。先是愕然,随即眼睛像被点燃的星火,骤然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竟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捏着那帖子直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地环顾我们,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这是谁接了的?这样要紧的东西,怎么也不立刻告诉我一声?”
他那份郑重其事、如获至宝的模样,倒不像是接了一张生辰贺帖,更像是接到了什么宫里传来的密旨纶音。
我和晴雯、麝月面面相觑,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们凑上前,也想看看是哪位贵人名士的帖子,能让宝二爷如此失态。晴雯忍不住问道:“究竟是哪个要紧人物来的?值得你这般……”
宝玉却不答,只一个劲儿地追问:“快说,昨儿是谁接的帖子?”
我们便一齐向着外间扬声问道:“外头谁在?昨儿是谁接下了一个帖子?怎么不立刻回过二爷?”
四儿正在外头廊下和小丫头们说笑,听见里面连声问,忙飞跑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喘着气说:“昨儿个?哦,我想起来了!是后头栊翠庵的妙玉师父那边,打发一个妈妈送来的。我接了,当时二爷正和姑娘、姐姐们高乐,行令喝酒热闹得很,我瞧着不是什么急事,怕扰了雅兴,就随手暂且搁在砚台下了。原想着等席散了再回,谁知后来……后来一顿酒吃得大家都忘了形,连我也混忘了,直到这会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看着宝玉激动的样子,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众人一听是妙玉,方才提起的那点紧张和好奇,顿时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拐弯抹角、住在庵里的妙玉……”
“一个出了家的姑子,送个帖子也弄得这般玄虚……”
“就是,这也不值的什么,也值得二爷这般大惊小怪?”
“怪道写得这般花里胡哨,原来是她的……”
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和隐隐的排拒。
在我们看来,那妙玉虽是客居,但性情孤拐,目下无尘,与这园子里的热闹格格不入,她的帖子,收了也就收了,遣人道个谢便是,何至于如此。
然而宝玉像是被那帖子勾去了魂儿,忙不迭地吩咐:“快!快拿纸来!要最好的雪浪笺!墨也研得浓些!”小丫头们一阵忙乱,铺纸的铺纸,研墨的研墨。
可当真铺开了纸,研好了墨,宝玉提着那支紫毫笔,却对着案上那张粉签子发起了呆。
他嘴里反复喃喃念着下面的落款——“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那“槛外人”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隔在外。
他踌躇了半晌,脸上兴奋的神色渐渐被一种困惑和为难取代,那支笔提在手里,悬在纸上,竟觉得有千斤重,无论如何落笔,都觉得自己想出的词句俗不可耐,配不上那超然物外的三个字。
半天,雪浪笺上仍是一片空白。
我在一旁看着他如此为难,心中对那总能牵动宝玉心绪的妙玉师父,不免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与微愠。
不过是一封生辰贺帖罢了,收了,按礼回过也就是了。何苦定要弄这些玄虚,写什么“槛外人”?
是显摆她的清高,还是诚心要让二爷这般费神难堪?我们这些在红尘俗世里打滚的“槛内人”,自然是看不懂,也参不透她那份孤芳自赏的机锋。
宝玉独自出了一回神,眉头紧锁,忽然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事……若去问宝姐姐,她必定又是一番正理,批评这是怪诞不经,非圣贤之道,反倒扫兴;不如……”
他眼睛倏地一亮,像是夜行人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火,“不如问林妹妹去!她心思灵慧,最是懂得这些幽微曲折的意趣,或能解得此中三昧,告诉我该如何回帖,才不算唐突了。”
想罢,他脸上顿时云开雾散,像是得了什么妙计。
他竟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跟我们再多说一句,只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粉签子折好,郑重地纳入袖中。
然后,他便迳自转身,步履匆匆地出了房门,看那方向,是直奔潇湘馆寻黛玉去了。
我看着他急匆匆消失在月洞门外的背影,手里还捏着替他整理到一半的腰带,心里那点因昨夜欢聚残存的暖意和松懈,猛地搅动起来,泛起一丝丝带着寒意的微澜。
这怡红院的日子,表面上看着花团锦簇,富贵闲散,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方才平儿话里话外那机锋暗藏的打探,昨夜芳官宿醉后那不合规矩的睡态,再加上此刻这封来自世外、却轻易搅乱了院内人心的怪诞贺帖……
我低头,默默收拾起宝玉方才用过的那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指尖触及那冰润滑腻的瓷壁,无端地,竟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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