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试剑竹影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浸润着永州港特有的咸湿气息。戚明月如同往常一样，踏着晨露来到小院。她手中照例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厨房刚熬好的碧粳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脚步一顿，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只见云逸并未如往常般在榻上打坐或静卧，而是卓立于庭院中央。他身姿挺拔，仅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修长。晨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并未演练任何复杂的招式，只是简单地舒展着手臂，活动着腰腿关节，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内敛的、呼之欲出的力量感。脸色不再是前几日的苍白，而是恢复了健康的红润，眼神清亮，顾盼之间，精光内蕴，哪还有半分重伤初愈的虚弱模样？

　　尤其是他那条之前中毒极深、连医官都断言需小心将养月余的左臂，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自如地转动、挥舞，甚至偶尔凌空虚握几下，指节发出清脆的微响，显得灵活而有力。

　　这……分明是生龙活虎，状态甚至比受伤前似乎还要好上几分！

　　戚明月怔在原地，提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记得清清楚楚，昨日傍晚来看他时，他虽然精神尚可，但眉宇间仍带着伤后的疲惫，行动间也颇为小心。这才一夜过去，怎会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是林远那碗古怪的“大补汤”终于起了作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那汤要真有这等神效，怕是皇宫里的御医都得排队来拜师了。

　　云逸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收势转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迎向她诧异的目光。“戚将军，早。”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再无之前的虚弱感。

　　戚明月走上前，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目光依旧在他身上逡巡，带着审视与探究：“你的伤……还有你的气色……”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一夜之间，似乎大好？”

　　云逸见她那副想不通又强作镇定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石桌旁，自己动手打开食盒，一股米粥的清香飘散出来。他一边摆弄碗筷，一边语气随意地解释道：“劳将军挂心。其实并非一夜之功，只是昨夜运功疗伤时，侥幸有所突破，体内淤积的毒素被新生的真气一举荡涤干净，连带着伤势也好了七八成。”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有所突破”四个字，落在戚明月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她深知修行之路的艰难，尤其是到了云逸之前所处的瓶颈阶段，每进一步都需机缘与积累。重伤之下破而后立，虽是传说中存在的可能，但其中凶险与艰难，绝非“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她深深地看了云逸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笑容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恭喜。五品自如境，放眼年轻一代，已属凤毛麟角。”她并未追问细节，这是武者之间的默契。

　　云逸舀了一碗粥，喝了一口，温热适口，暖入脾胃。他抬头看向戚明月，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躺了这些时日，骨头都快生锈了。既然伤势已无大碍，我想活动活动筋骨，不知戚将军可否赐教几招？”

　　他提出这个请求，一方面确实是静极思动，想要亲身感受一下突破后身体和力量的变化；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些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位年纪轻轻便执掌一方水师、剑术精湛的女将军，实力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戚明月闻言，眉梢微挑。她看了看云逸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活动自如的手臂，略一沉吟，便干脆利落地应道：“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她径直走到庭院中较为开阔的一片空地，反手“锃”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在晨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她持剑静立，身姿如松，一股沉稳如山、却又隐含锋芒的气势自然流露。

　　“就在此处，点到为止。”她淡淡道。

　　云逸放下粥碗，脸上笑容收敛，多了几分认真。他并未使用那柄标志性的匈蛮弯刀，而是随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训练用的木剑。木剑入手，他随意挽了个剑花，感受着重量和平衡。体内那奔腾的真气长河微微加速，一股力量感自然而然地充盈四肢。

　　“请。”云逸持剑行礼。

　　下一瞬，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戚明月的剑法，云逸之前在海战中见过，绵密严谨，守势极佳。但此刻亲自面对，感受又自不同。她的剑光并不如何绚烂夺目，却如潮汐般一波接一波，层层递进，每一剑都指向云逸周身要害，精准、迅捷、带着一股水师将领特有的、与海浪搏击磨砺出的沉雄力道。剑风呼啸，卷起地上几片落叶。

　　云逸初时并未急于抢攻，而是脚踏《游身诀》，身形如柳絮随风，在戚明月织就的剑网中穿梭闪避。他意在熟悉突破后的身体反应和速度。这一试之下，心中更是惊喜。五品自如境带来的提升是全方位的，无论是反应速度、身体灵活性，还是对力量的细微掌控，都远非昔日可比。戚明月的剑势虽急，但他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寻到那微小的缝隙，从容避开。

　　偶尔，他手中的木剑也会递出，或格、或挡、或引，动作简洁有效，每每都能在关键时刻化解掉戚明月的攻势。木剑与精钢长剑相交，发出的却是沉闷而坚实的“噗噗”声，显示着他灌注于木剑之上的真气凝实无比。

　　戚明月越打心中越是惊讶。她能感觉到，云逸的身法比之前更加飘忽难测，对时机的把握也精准得可怕。更让她心惊的是他那股仿佛源源不绝的沛然真气，透过木剑传递过来的反震力道，一次比一次沉凝，震得她手腕微微发麻。这绝不仅仅是刚突破五品初期的水准！

　　她剑势陡然一变，不再一味抢攻，剑光蓦地收敛，化作一道凝练的寒星，直刺云逸中宫，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这是她剑法中的杀招之一——“破浪刺”！

　　面对这突如其来、凝聚了她八成功力的一剑，云逸眼中精光一闪，不再闪避。他体内真气长河奔腾咆哮，意动气随，手中木剑不闪不避，迎着那点寒星直直点去！剑尖之上，一股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罡气瞬间凝聚！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宛如金铁交鸣的声响炸开！

　　木剑的剑尖，与戚明月精钢长剑的剑尖，竟在空中精准无比地对撞在了一处！

　　气劲以双剑交击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地面尘土微扬。

　　戚明月只觉一股雄浑霸道、却又带着一股生生不息韧性的力量，沿着剑身汹涌传来，她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持剑的手臂一阵酸麻。她抬头望去，只见云逸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只是脚下的青石板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他手中的木剑剑尖处，有一点焦黑的痕迹，但剑身完好无损。

　　他竟然……仅凭一柄木剑，灌注真气，硬接下了自己全力一击的“破浪刺”，甚至还略占上风？！

　　戚明月收剑入鞘，胸口微微起伏，看着云逸的眼神复杂难明。有震惊，有赞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她自认天赋不差，修行从未懈怠，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没想到今日竟在正面交锋中，被一个伤势初愈、还拿着木剑的人逼退。

　　云逸也收回了木剑，看着戚明月那副难以置信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摸了摸鼻子，笑道：“戚将军承让了。我也是刚刚突破，力道掌控还不太纯熟，一时没收住。”

　　他这话本是实话，听在戚明月耳中，却让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家伙，是在炫耀吗？

　　“五品自如境，果然名不虚传。”她压下心中波澜，语气恢复了清冷，“看来，云特使已无大碍，可以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了。”

　　云逸正色道：“正有此意。躺了这些天，也该活动活动了。角州后续、海图之谜，还有那‘观风使’……一堆事情等着呢。”

　　戚明月点了点头：“嗯。你先用早饭，稍后我们去书房详谈。”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只是离开的背影，比起往日，似乎多了几分匆忙。

　　云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剑，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通体舒泰。他重新坐回石桌旁，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粥，大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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