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银河的孤儿

　　气压平衡阀的指示灯由红转绿，随着一声沉闷的液压释放声，那扇通往“天宫”空间站核心区域的圆形气密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臭氧、循环空气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金属味道扑面而来。这里是人类科技的巅峰，悬浮于九天之上的钢铁宫殿，也是“董事会”为全人类精心打造的最后一道枷锁。

　　顾念握紧了手中的气动钉枪，双脚在舱壁上一蹬，借助反作用力，身体像一条游鱼般轻盈地滑入了那条纯白色的失重走廊。槐稚秀紧随其后，她的动作虽然不如顾念那般干练，但在顾念特意的牵引下也保持着极其稳定的姿态。

　　空间站内部出奇的安静。

　　这种安静不同于深海的死寂，它带着一种精密仪器运转时的细微蜂鸣声，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巨大生物体内的错觉。走廊两侧的照明灯带散发着冷白色的光芒，将一切阴影都驱散殆尽，却也让这种绝对的洁白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感。

　　“没有人？”槐稚秀通过无线电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不，他们在看着我们。”顾念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几个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董事会’既然敢把古芊放在这里，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里的防御，恐怕比我们要面对的任何敌人都要棘手。”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气密门突然打开。

　　并没有蜂拥而出的卫兵，也没有密集的弹雨。

　　只有三个漂浮在空中的，穿着白色宇航服的身影。

　　他们没有携带枪支，手中握着的仅仅是几根半透明的、顶端闪烁着电弧的金属长矛。他们的头盔面罩是黑色的，看不清面容，只有头盔侧面印着的那个“摇篮”徽章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是‘牧羊人’。”顾念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他在母亲留下的资料里看到过的代号。如果说“净化者”是地面的屠夫，那么“牧羊人”就是这片太空监狱的狱卒。他们经过特殊的零重力格斗训练，并且……他们的大脑，早已被“神曲”彻底洗脑，失去了痛觉和恐惧。

　　没有任何废话，那三名“牧羊人”在看到入侵者的瞬间便发动了攻击。

　　他们在失重环境下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借助磁力靴和喷气背包的辅助，他们像三道白色的闪电，从上下左右三个不同的立体方位，呈螺旋状向顾念和槐稚秀绞杀而来！

　　手中的电弧长矛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躲在我身后！”

　　顾念一把将槐稚秀拉到身后，同时手中的气动钉枪猛地开火！

　　“噗！噗！”

　　两枚钢钉在真空中带着巨大的动能射出。

　　然而那几名“牧羊人”仿佛预判了他的弹道，只是腰部微微一扭，便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极其违背人体力学的变向动作，堪堪避开了攻击。

　　这是零重力环境下的特殊战法！在这里，地面上的格斗经验毫无用处，上下左右都是战场！

　　一名“牧羊人”已经冲到了近前，长矛直刺顾念的咽喉。顾念无法后退，他的身后就是槐稚秀。他只能硬抗。

　　他松开钉枪，用那只完好的左手一把抓住了刺来的长矛杆身！

　　“滋啦——！”

　　电流瞬间传遍全身！顾念闷哼一声，强忍着麻痹感，借着对方冲刺的力道，身体在空中猛地一个翻转，右腿如同战斧般狠狠劈下！

　　“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那名“牧羊人”的头盔上。特种玻璃面罩瞬间龟裂，那人像一颗炮弹般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舱壁上，不动了。

　　但与此同时，另外两名敌人已经从侧翼包抄了上来。

　　顾念因为刚才的动作，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借力点，正处于无法移动的僵直状态。

　　眼看两柄长矛就要刺中他的肋下！

　　“低头！”

　　身后突然传来槐稚秀的一声娇喝。

　　顾念下意识地猛地一缩头。

　　“滋——！”

　　一道耀眼的蓝色电弧，擦着他的头顶飞过，精准地击中了左侧那名“牧羊人”的胸口！

　　是那支钢笔！顾念给她的高压自卫武器！

　　那名被击中的敌人浑身剧烈抽搐，推进器失控，在空中疯狂打转，最终撞上了天花板。

　　而仅剩的最后一名敌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竟然有反击的能力，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这一瞬间，对顾念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那只受伤的右臂虽然无法精细操作，但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依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蹬在舱壁上，整个人如同一枚人肉导弹射向了最后一名敌人。

　　手中的钛合金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嗤。”

　　利刃刺破宇航服，精准地切断了对方的供氧管和颈动脉。

　　红色的血珠在失重状态下并没有喷涌，而是像一朵朵诡异的红花，在空中缓缓绽放、漂浮。

　　战斗结束得很快，却也凶险万分。

　　顾念喘着粗气，看着漂浮在空中的血珠和尸体，眼神冷冽。他转过身，检查槐稚秀的情况。

　　“没受伤吧？”

　　“没有。”槐稚秀握着那支还在微微发烫的钢笔，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但也让她真正地参与到了这场守护之战中。

　　“走。去核心舱。”顾念拉起她的手。

　　他们穿过了长长的连接通道，越过了生活区和实验区，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的、绘着星图的圆形大门前。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复杂的声纹识别系统。

　　“看来，他们早就等着我们了。”顾念看着那个闪烁的红灯，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拿出了那支G4音叉。

　　“秀秀，准备好了吗？”

　　“嗯。”

　　槐稚秀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该怎么做。她轻轻哼唱起那段《槐树下的光》的旋律。

　　音叉开始震动，发出了清越的共鸣。

　　随着旋律的起伏，门上的红灯开始闪烁，最终变成了绿色。

　　“咔嚓——轰隆——”

　　沉重的圆形大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顾念和槐稚秀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四周的墙壁是全透明的特殊材料，可以直接看到外面那浩瀚无垠的星空和那颗巨大的、蓝色的地球。

　　而在球形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般的透明球体。

　　球体内部充满了发光的液体，而在液体之中，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丝质长裙，长发如海藻般在液体中漂浮。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纤细的数据线，那些线如同血管一样，将她与整个空间站、甚至与下方的地球连接在一起。

　　她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在她的额头处，有一圈微弱的光晕正在不断地扩散、收缩，像是在向着虚空发送着某种看不见的信号。

　　那就是古芊。

　　那个二十年前，指着月亮说“那是希望”的小女孩。

　　那个在黑色的信封里写下“我在摇篮里等你”的妹妹。

　　此刻，她就像一个被献祭给银河的孤儿，孤独地悬浮在这万米高空的牢笼里，成为了那个所谓“新伊甸”计划的，活着的心脏。

　　“……芊芊。”

　　顾念的声音颤抖着，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他松开了槐稚秀的手，一步一步，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梦境一般，利用失重的漂浮，缓缓地向那个水晶球体靠近。

　　当他的手掌终于触碰到那冰冷的球体表面时，里面的少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她那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一片，如同银河般璀璨，却又如同深渊般空洞的，纯粹的……星光。

　　那是“绝对共鸣者”在过度透支精神力后，即将崩溃的征兆。

　　“……哥……哥？”

　　一个极其微弱的思维波，没有通过声音，而是直接跨越了物理的障碍，在顾念的脑海中，轻轻地响了起来。

　　那一刻，顾念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在这个离地球最远的地方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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