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屏风后的咳嗽声

　　养心殿东暖阁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清漓半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腹中胎儿今日格外活跃，拳打脚踢不停，再加上翻江倒海的孕吐，简直是双重折磨。

　　“陛下，再喝口小米粥垫垫？”宫女小心翼翼端着碗，话音刚落，清漓就捂住嘴，一阵剧烈反胃。

　　她摆摆手，接过清水漱了口，苦笑道：“这小家伙，是要提前替朕冲锋陷阵吗？”

　　廊下，司徒文康捧着谈判纪要等候，通政司官员来回奔走，南洋、美洲的奏报堆了半桌。

　　黎川突然从阴影中现身：“陛下，西班牙使团催要最终答复，卡洛斯说三日期限已到。”

　　清漓闭眸片刻，再睁开时，眼底已无半分柔弱：“传旨！申时初刻，养心殿偏殿接见，设屏风听政！全套朝服，更衣！”

　　“陛下，您的身体……”宫女担忧不已。

　　“无妨。”清漓扶着黎川的手起身，“谈判底线，必须朕来划！”

　　申时差一刻，偏殿布置妥当。六扇紫檀螺钿屏风绘着《江山万里图》，屏风后铺着厚垫的扶手椅旁，小几上摆着温水、帕子和酸梅——太医说能止吐。

　　清漓刚坐定，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太皇太后驾到！”

　　她心头一凛，刚要起身，郑氏已扶着嬷嬷进来，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眉头微蹙：“气色这么差？太医怎么说？”

　　“胎象尚稳，就是反应大些。”清漓应答。

　　郑氏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这是平南王府上贡的安胎丸，你父亲特意送来的，比太医院的温和。”她递过瓷瓶，话锋陡然一转，“今日见西班牙人？”

　　“是，谈判到了关键处。”

　　“哀家给你提个醒。”郑氏坐在绣墩上，眼神锐利如刀，“西班牙远在万里，葡萄牙近在满剌加。让狼牵制虎，才是划算买卖。他们要香料群岛独占权，可谈！只要他们牵制葡萄牙水师，我们专心经营江南和美洲……”

　　“皇祖母！”清漓打断她，语气坚定，“今日用华工自由换利益，明日就能用边民性命换和平！有些口子，绝不能开！”

　　郑氏看着她，眼中闪过欣慰与担忧：“你像你祖父，心太善。但做帝王，有时要‘聪明’些。”

　　“孙儿宁愿做仁君，也不做孤家寡人的‘聪明人’！”清漓寸步不让。

　　郑氏不再多言，起身嘱咐：“药一天两粒，温水送服。”走到门口，又回头：“哀家听说近日南疆缅境不太平，你得空也关心一下你父王。”

　　清漓沉吟：“孙女记得了，晚些就给父王发电报！”

　　郑氏点头离去，清漓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凝重——皇祖母今日来，送药是假，试探才是真！

　　申时正，卡洛斯侯爵一行踏入偏殿。他穿着挂满勋章的礼服，目光瞬间被屏风锁住，眼中满是讶异。

　　“侯爵阁下，陛下凤体欠安，设屏风听政，望见谅。”王宴之起身相迎。

　　卡洛斯强压疑惑：“请代我问候贵国皇帝。”

　　寒暄两句，卡洛斯直奔主题：“利润分成方案原则接受，但比例和技术细节需商榷！”

　　屏风后，清漓突然轻咳一声，声音虽闷，却字字千钧：“谈细节前，先明确三条原则！”

　　“第一，所有被掳华工，无论南洋还是他处，必须全数释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骨归乡！”

　　卡洛斯眉头紧锁：“有些人下落不明……”

　　“那就去找！”清漓语气骤冷，“朕给你们三个月！每少一人，利润分成提高0.1%！少过百人，谈判作废！”

　　书记官飞快记录，额头冒汗。

　　“第二，马尼拉港设大齐永久补给站，建领事馆，享有司法豁免权！派驻二百卫队保护侨民商船！”

　　“不可能！”西班牙军事顾问跳起来，“马尼拉是核心港口，岂能让他国驻军！”

　　“那‘海鹰号’就常驻马六甲！”清漓冷笑，“反正都是护航，在哪不是护？”

　　赤裸裸的威胁让顾问脸色铁青，卡洛斯抬手制止他，沉声道：“这涉及主权！”

　　“掳掠我子民时，怎不想主权？”清漓反问，“想要蒸汽机技术，就要拿出诚意！卫队只守领馆，不干涉港口管理——这是底线，没得谈！”

　　“第三，香料群岛划出三分之一，设共同贸易区！各国商船自由往来，统一税率！禁止强迫劳役，违者大齐水师直接介入！”

　　三条铁律，条条戳中西班牙要害！卡洛斯手指在膝上急促敲击，权衡利弊——答应则怕被政敌攻击，不答应则失去蒸汽机技术，还可能引来大齐舰队施压！

　　“陛下，我需请示国内！”卡洛斯咬牙道。

　　“准你十天！”清漓爽快答应，话锋一转，“但十天后无答复，岑侍郎算出的三万两赔偿，按大齐钱庄拆借利率，月息一分二，利滚利！”

　　岑子瑜立刻补刀：“折合成年息14.4%，三年后就是……”

　　“够了！”卡洛斯脸色煞白，“十天内必有答复！”

　　就在此时，清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听得众人心头一紧。

　　王宴之刚要上前，清漓手一抖，“哐当”一声，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水渍蔓延，一个老太监快步上前收拾，出门后却快速调换了药婉的所有碎片。

　　这动作快如闪电，却没逃过黎川的眼睛。

　　屏风后，清漓咳嗽渐止，声音嘶哑：“今日就到这里，十日后等你答复！”

　　卡洛斯行礼退下，临出门前，回头瞥了眼屏风，眼中满是深思。

　　使团一走，王宴之立刻绕过屏风：“陛下，您怎么样？”

　　“没事，故意的。”清漓眼神清明，“不摔这碗药，怎么引内奸动手？”

　　黎川从阴影中现身，手中捏着那块白帕：“他调包了！但真正的碎片和水渍已封存！”

　　“拿去验！”清漓语气冰冷，“朕倒要看看，是谁急着要朕和孩子的命！”

　　戌时三刻，养心殿寝宫。

　　烛光下，太医捧着验毒结果，声音颤抖：“陛下，是滑胎药！量不大，但连服三日，足以滑胎！幸好您今日没喝！”

　　王宴之手心冰凉，猛地握住清漓的手：“若你真喝了……”

　　“我不会有事。”清漓反握住他，见他眼眶微红，满是后怕，心中一暖，“想让我们死，那就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老太监是慈安宫旧人，入宫二十一年！”黎川跪在地上请罪，“是臣护卫不力！”

　　“不关你的事。”清漓摇头，“不是皇祖母。她想害朕，有的是隐蔽法子，不会用这么蠢的招数。”

　　王宴之沉默良久，低声道：“陛下，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带着孩子，把这天下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清漓身子一僵，瞪着他：“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皇夫，是孩子的父亲，这是圣旨，不许抗旨！”

　　她轻抚他的脸，语气柔软却坚定，“我们要一起看着铁甲舰下水，看着蒸汽火车跑遍全国，看着电报通到美洲，看着孩子长大成人！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王宴之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遵旨。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我答应你。”清漓靠在他肩头，“我们一起面对，谁也别想逃。”

　　烛火噼啪爆起灯花，映着相拥的两人，暂时驱散了满室寒意。

　　而远处慈安宫，太皇太后郑氏站在窗前，望着养心殿的方向，手中佛珠捻得飞快。

　　“娘娘，养心殿传来消息，陛下摔了药碗……”老嬷嬷低声道。

　　“她不傻。”郑氏语气平静，“她知道不是哀家，但也该看清了——这宫里宫外，想让她死的人，比想让她活的多得多。”

　　她走到佛龛前点上三炷香：“菩萨保佑，让她平安生产，让这江山别乱。”

　　香烟袅袅，笼罩着深宫的阴谋与算计。

　　此时，三条暗线同时涌动：

　　黎川彻查砒霜案，发现那太监与江南某世家有隐秘书信往来，线索直指江南旧党。

　　南洋，司徒清羽收到加急密报，西班牙秘密舰队从古巴出发，目标疑似永安湾。

　　户部，岑子瑜核对国债认购名单，发现一笔巨额资金来源可疑，隐隐与闽地康亲王府有关联。

　　清漓靠在王宴之怀中，听着黎川的汇报，眼中寒光暴涨。

　　谈判的博弈、宫廷的毒计、远洋的硝烟、暗藏的内奸……所有矛盾交织在一起，指向一场更大的风暴。

　　她抚摸着腹中的孩子，轻声道：“想让朕死？想毁了这天下？那就来吧！朕倒要看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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