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我到底……忘了谁？

　　天宪台上，光芒万丈。

　　那光不是来自日月，不是来自星辰，而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

　　林绝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像一尊由纯净光辉雕琢而成的神像，正在缓缓消融。

　　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转化为最本源的法则之力，如亿万条金色的丝线，向上飞升，织补着天穹那道狰狞的裂痕。

　　裂痕在愈合。

　　曾经从中渗透出的、令人作呕的深渊气息，正被这股至纯至净的力量驱散、净化。

　　天空，正在恢复它千万年未有的湛蓝。

　　程诺站在台下，呆呆地仰望着那团光。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

　　为什么会哭？

　　她不知道。

　　只是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空洞而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正在被硬生生从她的灵魂深处剥离出去。

　　她身旁的孟知味、崔府君、十殿阎罗……所有人都一样。

　　他们遗忘了那个名字，遗忘了那张面孔，却遗忘不了这股烙印在灵魂上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悲伤。

　　没有人说话，天地间只剩下风声，以及那光芒消融时，发出的、如同梵唱般的嗡鸣。

　　在林绝的意识深处，世界早已化作一片虚无的白光。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只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存在正在一点点变薄，变淡。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带着无尽诱惑的低语在他意识的尽头响起。

　　是“深渊模因”最后的残响，它不再咆哮，不再攻击，而是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

　　那声音像是毒蛇，钻入意识的每一道缝隙，试图动摇他最后的意志。

　　林绝的意识没有丝毫波澜。

　　他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理会。

　　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化作春风，吹拂过焦黑的大地，让嫩芽破土而出。

　　感受着自己的神魂化作甘霖，洒向干涸的冥河，让亡魂得到安宁。

　　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正在变成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这就够了。

　　他的沉默，是最高傲的蔑视，也是最坚定的回答。

　　深渊的低语在不甘中渐渐消散，再也无法撼动这颗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守护之心。

　　林绝的形态，已经稀薄到近乎透明。

　　就在他即将彻底化为虚无的刹那，他的一生，他两世为人的所有记忆，被浓缩成一场极致璀璨的走马灯，在他最后的意识中高速闪回！

　　是重生之初，站在镜子前，那双冰冷而充满复仇火焰的眼睛。

　　是第一次见到程诺，那个在烧烤摊前，吃得满嘴是油，却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女孩。

　　是第一次并肩作战，背靠着背，面对潮水般的恶鬼，他递给她一瓶丹药时的笨拙关心。

　　是在酆都城下，他挡在她身前，硬撼鬼帝一击，鲜血染红了她的视野。

　　是无数个日夜的相处，从试探到信任，从战友到……无可替代的唯一。

　　画面飞速流转，是他与孟知味等伙伴的插科打诨，是他为守护地府而浴血奋战的每一个瞬间。

　　所有画面，所有声音，所有情感，最终定格。

　　定格在他冲向天宪台前，回头对程诺露出的那个温柔笑容，以及那句轻声的承诺。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这句承诺，是他复仇之路的终点，也是他守护之路的起点。

　　此刻，他做到了。

　　林绝最后的意识，望向了那个被他亲手净化、充满勃勃生机的新世界。

　　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温暖和煦。

　　他那即将消散的、由光芒构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无比释然的微笑。

　　“这样，也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最后一丝形体也彻底崩解。

　　轰——

　　没有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寂静。

　　林绝，完全化作了漫天的光雨，纷纷扬扬，洒落向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对这个新生世界，最后的祝福。

　　天宪台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悲伤感，随着光雨的落下而烟消云散。

　　一切都结束了。

　　世界，前所未有的和平与纯净。

　　孟知味等人茫然地擦去脸上的泪水，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

　　唯有程诺。

　　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在光雨落下的那一刻，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猛烈了千百倍！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她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得救了，我的心……却像是被活生生剜掉了一块？

　　为什么……这么痛？

　　痛到无法呼吸！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仿佛那里本该站着一个人。

　　一个对她无比重要，重要到超越生命的人。

　　她想不起来。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尽的悲恸与茫然化作一声嘶哑的、绝望的自问，回荡在寂静的天宪台上。

　　“为什么……心这么痛？”

　　“我到底……忘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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