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名为“祭天”的阳谋

　　对质失败的那个夜晚，属于法家的天，塌了。

　　而在第二天清晨，苏清蝉决定，把这片天，重新给他粘起来。

　　她推开公孙辩书房的门时，一股混杂着纸张霉味和绝望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满地狼藉，典籍散落，那个昨日还意气风发的法家传人，此刻正缩在角落，双目无神，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泥偶。

　　“法理不敌诡辩，何用之有……何用之有……”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信仰崩塌后的空洞。

　　苏清蝉没有多言，只是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推到他面前，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颓唐。

　　“公孙先生，我有一个能让我们的‘法理’，重新变得比拳头更硬的办法。”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将顾先生那句“让风再大一点”的思路，原原本本地转述了出来。

　　公孙辩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浓浓的嗤笑所取代：“装神弄鬼？苏掌柜，连你也要向‘不讲理’投降了吗？这是对法理最大的背叛！”

　　“不。”苏清蝉摇了摇头，眼中精光一闪，“既然敌人不跟我们讲道理，我们为什么还要死守着跟她讲道理？我们要做的是，用一个她无法辩驳、也无法解构的、更大的‘理’——‘天理’，来压垮她！”

　　“什么？”

　　“我们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白猿前辈祭天大典’！”苏清蝉一字一顿地说道，“闻人隽用‘商业自由’的歪理来解构我们的规则，那我们就用‘神权天授’的无上权威，来为公约背书！我们要制造一个全天下都无法忽视的超级信息焦点，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时，她那些偷鸡摸狗的小道消息，就会变得像尘埃一样无足轻重！”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公孙辩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身形一个趔趄，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火焰。

　　“我懂了！我懂了！”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声音都在颤抖，“我们不是在装神弄鬼！我们是在进行一场‘释法’！一场向全天下解释最高法理的仪式！将‘天意’解释为拥护公约，将神兽的意志定义为公约的守护！这……这才是最高级的‘法理’！是绕开一切诡辩的终极裁决！”

　　法理不应只是冰冷的条文，更应是引导人心的工具！

　　公孙辩仿佛从牛角尖里一头撞了出来，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冲到书堆里，双手并用，疯狂地翻找起来。

　　“有了！《南疆异闻录》里记载过古越人对山神的祭祀仪式！还有这本《古祭祀仪典考》，可以借鉴其中的规制和祝文……对！我们要让这场大典，拥有最坚实的历史依据和法理支撑！”

　　看着瞬间满血复活、从颓废文人变身狂热学者的公孙辩，苏清蝉满意地笑了。

　　两人一拍即合，不到半个时辰，便带着一份糅合了神学、法学和历史学的狂野计划，敲响了皇子行辕的大门。

　　会客厅内，当赵寂听完整盘计划后，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奋。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轻敲着扶手，“以神权压商权，以阳谋对阳谋。委员会这是要绝地反击了。”

　　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他进一步掌控安乐镇局势，将自身影响力从“官方见证”拔高到“天意代言”的绝佳机会。

　　“准了！”赵寂一拍大腿，欣然应允，“本王不才，愿亲自担任此次大典的‘主祭官’，为安乐镇的黎民百姓祈福，也为这公约，添上一份皇家威仪！”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在万商钱庄庞大渠道的推动下，在说书人百里说那张传遍全镇的嘴的渲染下，“委员会为安乐镇祈福，将携神兽白猿举办祭天大典，七皇子亲任主祭”的消息，如同一颗炸雷，在平静的湖面引爆了滔天巨浪。

　　听风酒楼，顶层。

　　闻人隽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份新鲜出炉的情报。她轻摇着团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

　　“黔驴技穷，开始装神弄鬼了么？”

　　她身旁的下属低声问：“楼主，是否需要阻止？或者揭露他们……”

　　“不必。”闻人隽抬手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不但不阻止，还要帮他们宣传！传我的令，让下面的人把消息散播得更广，但要换个说法。”

　　她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就说，‘万商钱舟为推广西域新品，不惜重金请来南疆戏班，扮演神兽祭天助兴，凡到场者皆有礼品相赠，颇为有趣’。”

　　“把一场庄严的祭祀，给我定义成一场热闹的商业堂会。”

　　“是！”

　　懒人武馆的院子里，石敢当正手舞足蹈地向顾休报告着祭天大典的盛事，唾沫横飞，兴奋不已。

　　“师父！您听说了吗？明天全镇都要给白猿前辈磕头呢！弟子已经领了任务，负责给白猿前辈准备祭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顾休躺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嘟囔。

　　“哦。”

　　他翻了个身，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多加点蜂蜜，那猴子……爱吃甜的。”

　　随着闻人隽的反向宣传攻势展开，安乐镇的舆论迅速分裂。一半人怀着虔诚与期待，准备迎接一场神圣的仪式；另一半人则兴致勃勃，相约着去看一场百年难遇的、有皇子和神兽（据说是假的）同台献艺的盛大堂会。

　　两种截然不同的预期，如同一正一反两股暗流，在祭天大d典的舞台之下疯狂搅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戏，埋下了一颗极不稳定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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