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高程配（3）

　　黑色的奥迪A6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吕州市的高速公路上，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程度靠在真皮座椅上，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他已经思考了二十分钟，却依然猜不透高育良突然召见的目的。

　　养老中心的问题？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对一个省委常委来说，这种级别的事情应该不至于亲自过问。难道是最近市里的几个重点项目？还是...程度摇了摇头，决定暂时放下这个无解的思考。

　　小柳，你跟我多久了？程度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秘书身上。

　　小柳闻言立即转过身来，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今天穿着得体的藏青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书记，三年零四个月了。他回答得精准，显示出秘书应有的细致。

　　时间过得真快啊...程度感叹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我刚来青林当县长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从县长到县委书记，现在都是市委书记了。他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书记，我们是县级市。小柳难得地调皮了一句，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个平日里严谨克己的秘书，此刻展现出难得的轻松一面。

　　咋的，不把我们青林市委书记当干部？正在开车的司机小陈忍不住插话道。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程度一眼，眼中带着笑意。比起小柳这个秘书，司机小陈与程度的关系更为亲密——他是江家专门派来的自己人，只对程度和江知夏负责。

　　车内顿时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程度注意到，小陈今天穿了件深色夹克，粗壮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那块江知夏送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个看似普通的司机，实际上身手不凡，是江家精心挑选的贴身保镖。

　　那可不敢！小柳笑着回应小陈，语气熟稔。程度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私交甚好，经常一起喝酒聊天。但小柳极有分寸，从不打探任何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正是程度最欣赏他的地方。

　　车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程度望着小柳的背影，突然问道：小柳啊，一直都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职业规划？

　　小柳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调整坐姿，认真思考了几秒才回答：书记，我不像您，站得高看得远。我没什么大理想，就想跟着书记学东西。他顿了顿，声音诚恳，这几年，跟着书记真的学到了很多。

　　程度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他注意到小柳今天特意刮了胡子，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但眼角已经隐约可见几道细纹。

　　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年轻人，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现任青林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正科级。

　　“有没有想过到乡镇锻炼锻炼？”程度看似随意地问道，但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小柳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的肩膀明显紧绷了一下，手指也不自觉地捏紧了膝盖上的公文包。然而，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喜色，然后连忙说道：“书记，我还是想多跟您学点东西，再沉淀沉淀！”

　　小柳的回答听起来很诚恳，但程度却注意到了他眼角那稍纵即逝的喜色。他心里明白，说不想外放的秘书实在是凤毛麟角。

　　毕竟，秘书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却是最能锻炼人的。

　　一年 365 天，秘书几乎全年待命，领导休息时他们才能休息，而领导还没上班，他们就已经到岗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秘书才成为了所有工作中最能锻炼人的岗位之一。

　　做过秘书的人都知道，当一年秘书相当于干其他工作两年、甚至三年。

　　所以，秘书也是晋升最快的岗位之一。

　　当然，这里面固然有关系的因素，但个人能力同样至关重要。能够被选为秘书的人，本身的能力自然也不会太差。

　　小柳，你跟我三年多了，我们也是自己人了，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程度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座椅扶手，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刚毅的轮廓。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小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他敏锐地察觉到，书记接下来的话将对他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

　　华齐镇镇长调任副县长，程度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小柳，我想由你接任华齐镇镇长一职！

　　小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华齐镇是青林市经济重镇，GDP占全市五分之一，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我？书记，我怕辜负您的期望。小柳的声音有些发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待在您身边习惯了，没有您的指示，我都不知道怎么工作。他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车窗外的景色，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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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度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小柳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小柳感受到书记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人嘛，总要习惯的。程度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给你三个月的准备期。

　　车内气氛稍稍缓和。程度的目光扫过小柳无名指上的空白，突然话锋一转：另外，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这话说得随意，却带着长辈般的关怀。

　　书记，我有女朋友的！小柳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光彩，声音都轻快了几分，改天带来请书记帮我把把关！

　　程度挑了挑眉，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啊！他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有结婚打算吗？

　　就是孙市长的侄女，我们还是孙市长介绍的。小柳说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红晕，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存着他和女友的合照。

　　程度的脸色骤然一沉，眉头紧锁：好一个孙连城，敢在我身边安插钉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他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车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

　　小柳顿时慌了神，连忙解释：书记，您误会了，我与...

　　跟你开玩笑的。程度突然展颜一笑，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孙市长和我说过他侄女谈对象的事情，还征求过我的意见。他回忆着，手指轻轻敲击太阳穴，当时有电话进来打断了，想不到是你小子！

　　小柳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这才注意到，司机小陈从后视镜里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小柳小心翼翼地解释，今年夏天的时候认识的，刚确定关系不久，准备过两年再结婚。

　　要抓紧时间！程度突然正色道，语气变得严肃，要想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婚姻稳定也十分重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柳一眼，组织考察干部，家庭情况是很重要的参考因素。

　　小柳认真地点点头，将书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不仅是领导对下属的关心，更是一位政治前辈的肺腑之言。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程度的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山影上，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重生以来，他时常思考前世那些失败者的教训，其中祁同伟的案例最让他感慨万千。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公安厅长，当了整整六年的副厅级，又熬了近两年的正厅级，最终却止步于副省级门前。

　　程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座椅扶手，脑海中浮现出祁同伟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原因无非两点。程度在心里冷冷地剖析着，眼神变得深邃。前排的小柳透过后视镜看到书记这个表情，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首先就是出身问题。程度想起省委大楼里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除了高育良和省军区司令员等少数人，整个汉东省委班子几乎没人看得起这个靠女人上位的公安厅长。那些世家出身的领导们，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谁不把祁同伟当作一个靠着岳父发迹的凤凰男？

　　最致命的是，祁同伟在梁群峰退休后对梁璐的态度转变。

　　程度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在省委大院趾高气扬的祁同伟，对曾经扶持他的妻子冷若冰霜。这个细节，在讲究知恩图报的官场文化中，简直是自掘坟墓。

　　愚蠢。程度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梁群峰是什么人？汉大帮的创始人，深耕汉东政坛数十年的老江湖，门生故吏遍布全省各个要害部门。

　　就连高育良这样的政治明星，当年也是靠着梁老的提携才崭露头角。

　　程度想起了春城部长送他来青林上任时说的话：祁同伟这小子，梁老刚退二线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人谁敢重用？

　　要是他对梁璐好一点...程度摇了摇头。以梁家在汉东的底蕴，推一个副省长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祁同伟太过自负，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平步青云，完全不懂政治生态中二字的分量。

　　后来，更是上错坟，拜错人！

　　好好的汉大帮不好好的经营，非常拜赵立春，搞得高育良也下不了台！

　　好的，我听书记的指示！小柳突然提高的声音将程度拉回现实。透过后视镜，程度看到这个年轻人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公文包边缘。

　　高兴归高兴，工作可要好好做。程度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不管是不是在我身边，都不要给我丢人。他特意在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小柳立刻挺直了腰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作为秘书，他太清楚这个警告的分量——在官场上，秘书被称为二号首长，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领导的脸面。

　　若是他日后在基层出了差错，别人不会说小柳能力不足，只会说程度不会调教人。

　　知道了，书记，谢谢书记！小柳努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但程度还是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出了他内心的激动。

　　这个年轻人此刻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雏鹰，既向往广阔天空，又留恋温暖的巢穴。

　　程度收回目光，转头望向窗外。远处，吕州市政府大楼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他轻轻整理了下领带，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世，他绝不会重蹈祁同伟的覆辙。知人善任，恩威并施，才是长久之道。

　　奥迪车缓缓驶入市委大院，门口的武警战士立正敬礼。程度深吸一口气，将关于祁同伟的思绪暂时搁置。接下来要见高育良，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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