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调研前（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在深褐色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建国局长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手里捏着一份红头文件，眼神复杂地盯着站在对面的程度。

　　程度，不简单啊！张局长手指敲了敲文件，声音拖得老长：参加省政法委组织的全省治安问题调研……还是副组长？不得了啊，不得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味，脸上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眼角皱纹里都藏着嫉妒。

　　程度脚跟并拢，地敬了个标准礼：是！请局长指示！

　　声音洪亮，姿态端正，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张局长眯了眯眼，心里暗骂一声小滑头，面上却摆摆手：坐，坐。

　　他故意让程度在会客椅上干坐了三分钟，才慢悠悠开口：这次调研组规格很高啊……

　　翻开文件内页，手指在某行字上重重一点：组长祁同伟，省公安厅政治部副主任，正处级。

　　副组长肖钢玉，京州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正科级。

　　副组长陈清泉，京州市中院刑一庭庭长，正科级。

　　念到这里，张局长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程度：副组长程度，光明分局治安大队大队长——副科级。

　　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是在提醒程度：你级别不够，能进这个组，肯定是走了后门。

　　程度目光扫过文件，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

　　调研组成员名单，这个配置耐人寻味，不过他早就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祁同伟：明显是梁群峰派来掌控全局的，毕竟是女婿嘛，又在一个系统工作，

　　肖钢玉：检察院系代表，制衡公安力量，也是汉大帮的中坚力量。

　　陈清泉**：法院系统代表，但前世这人后来因学外语PC被抓。

　　程度**：唯一的基层代表，也是唯一副科级.

　　张局长突然合上文件，似笑非笑：小程啊，咱们分局建局以来，你是第一个进省政法委调研组的。

　　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推荐的？

　　程度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局长，其实我也很意外。

　　上周去吕州汇报工作，正好遇到高育良书记，他问了我几个治安管理的问题……

　　话只说一半，剩下的让张局长自己联想。果然，张建国瞳孔一缩——**高育良！**

　　汉大帮接班人！

　　他态度立刻软了几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调研组7月1日就要启动，你手头的工作？

　　程度心领神会：“局长放心，我回去做好交接清单，治安大队的工作绝不会耽误。

　　离开局长办公室，程度刚走到走廊转角，就被副局长刘洪波拦住。

　　程大队长，恭喜啊！刘洪波递过一支烟，压低声音：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调研组里那个陈清泉，上周刚和赵瑞龙在山水庄园打过高尔夫。

　　程度眼神一凛。

　　果然如此。

　　这个调研组，根本就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

　　刘洪波的话让程度内心冷笑，但面上依然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谢谢刘局关心，我会注意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表——**6月28日，上午10:15**。

　　距离7月1日调研组正式启动，还有整整三天，时间足够他了解此次调研的情况

　　刘洪波拍了拍程度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艳羡：好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回来应该能解决正科级待遇的问题了吧？

　　他咂了咂嘴，摇头感叹：27岁的正科级，少见哦！

　　程度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少见？

　　那是你刘洪波没见过真正的火箭干部。

　　他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

　　刘新建：26岁，赵立春前秘书，现任汉东油气集团副总（正处级）

　　李达康：33岁任副县长，52岁成为全省最年轻的市委书记，省委常委，有可能更近一步任省长。

　　祁同伟：32岁破格提拔省公安厅副处长，42岁人家任公安厅厅长，45岁那年，就是没有能上副部，要是上了副部，前途不可限量。

　　更不用说那些红色家族的子弟，30岁前到副厅的都大有人在。

　　在汉东，年龄从来不是问题，站队才是关键。

　　不过新建这样的企业干部，看似升得快，实则天花板明显，汉东油气集团是省属国企，一把手撑死了正厅级。

　　要想再进一步，必须转到地方任职。

　　大多数企业干部，要么一辈子困在国企，要么转到人大、政协等闲职才能转机关的实权岗位。

　　但这样一来，时间上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上限就非常有限了。

　　程度这样，众基屋民警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根基十分稳固定，要是有人能技一把，能有基层主政一方经历，走向高位也不是不可能！

　　市局也好，光明分局也罢，都没有讨论接替他的人选，说明在调研工作期间，他治安大队大队长还当着。

　　他手下总共有3个治安中队，一个综合管理部门，一个案件处理部门，一个指导与监督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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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有200多人，是分局人数最多的一级部门。

　　这次要出去三、四个月，有不少事要提前安排好。

　　程度刚推开门，副大队长周友江就满脸堆笑地跟了进来。

　　恭喜程大高升！周友江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仿佛要让整个走廊都听见。他肩上的**二级警督**衔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程度的一级警司还要高出两级。

　　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在公安系统，警衔与职务并不完全挂钩。

　　有些老民警干到退休还是一级警督，却始终只是个普通科员。

　　而程度虽然只是警司，却是实打实的治安大队一把手。

　　程度淡淡一笑，随手将文件放在桌上：周队说笑了，只是临时借调。

　　他故意用了这个词，既显得谦虚，又暗示自己迟早会回来——这是在警告周友江别想趁机夺权。

　　话音未落，另一个副大队长张纬平也推门而入，肩上扛着三级警督的衔章。程大，这可是省政法委的调研组啊！

　　张纬平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住地往程度桌上的文件瞟：听说组长是祁同伟处长？

　　这是在试探。

　　想看看程度到底攀上了哪条线。

　　程度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夹：组织安排，我们服从就是。

　　周友江故作亲热地凑近，指着自己肩章：程大，你看我这二级警督都熬了五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进步啊？

　　这话听着像自嘲，实则绵里藏针——

　　强调自己资历老（警衔高）

　　暗示程度晋升过快（有猫腻）

　　讨要承诺（下次晋升该轮到我了）

　　程度从抽屉取出调研通知，轻轻掸了掸：周队说笑了，您这警衔是实打实干出来的，我这次只是去学习，治安大队的工作还得靠你们两位老大哥撑着。

　　既捧了对方，又牢牢抓住人事权。

　　潜台词是：我不在期间，你们可以干活，但别想动我的人。-

　　张纬平突然压低声音：程大，听说调研组要查山水庄园项目？

　　程度眼神一凛——这消息居然已经传开了？

　　他故作惊讶：张队从哪听说的？文件里可没写。

　　这是警告。

　　红头文件的保密级别，绝不是基层一个副大队长能提前知晓的。张纬平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后颈顿时沁出一层细汗。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青白瓷面上映出他微微抽搐的嘴角：我就是瞎猜，瞎猜......最近不是都在传警务改革嘛。

　　程度的目光像CT扫描仪般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

　　办公室的老式空调突然发出异响，吓得窗台上的绿萝叶子轻轻一颤。

　　他合上笔记本，金属扣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下午三点，全体班子开会部署后续工作。

　　我马上通知各中队！周友江的应答快得像是早有准备。

　　他钢笔帽都没来得及扣就站起身，警服第三颗纽扣在桌沿蹭出一声。

　　走到门口又折返，状若无意地问：程大，您培训这四个月......工作交接方面？

　　程度盯着保温杯里浮沉的枸杞，水面倒映出天花板上摇晃的日光灯管。

　　文件没提代理人选。程度突然笑了，食指轻叩桌面，周队这么关心，是准备给我饯行？

　　周友江警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按住的右手臂肌肉明显绷紧：程大说笑了。您不在的时候，三中队的涉黑案子、消防联合检查这些......

　　这样，程度从抽屉取出印章，地按在早已拟好的分工表上，周队负责综合股和案件股，张队管三个治安中队加派出所联络。

　　纸张被推到会议桌中央，油墨味混着空调冷风钻进每个人鼻腔，监督科直接向我汇报，每日晨会照常。

　　张纬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茶水在警徽领带上洇出深色痕迹。

　　这个分工巧妙拆散了周友江的势力范围，又把最容易出成绩的治安中队交给自己——程度这是要他们互相咬住对方喉咙。

　　窗外传来训练场的口号声，蝉鸣突然刺破盛夏的沉闷。

　　程度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刮出尖锐的呻吟。他停在门口阴影里，周友江盯着分工表上未干的红色印泥，那抹朱红正沿着纸张纤维缓缓晕开，像极了去年清雷行动时染透笔录封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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