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李达康落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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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有任用”这四个字,在体制内的话语体系中,向来包含着微妙的双重含义,如同蒙着一层薄纱,需要结合具体情境才能窥见其下隐藏的真实意图。

  李达康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读这背后的信号。

  第一种可能,是升迁前的惯例操作:干部在提拔到更高职位前,需要先免去原有职务,然后再宣布新的任命。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吴春林的表情和姿态,试图找到一丝祝贺或暗示的痕迹,但吴春林脸上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积极的信息。

  而且,如果是升迁,上级组织部门在免职前,按程序一定会进行任职考察和谈话,但他对此毫无印象。这条路,似乎走不通。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也是更为严峻的可能:降职,甚至是“双规”(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的前奏。

  在这种情况下,同样会先免去职务,但通常不会附带“另有任用”这句听起来颇具安抚性、甚至带点希望的话。

  这模糊的措辞,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准确判断沙瑞金和省委的真正意图。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吴春林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这个动作不再仅仅是程序化的,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个人情绪。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有些复杂:

  “达康同志,关于当年的金山事件……我们组织了大量的力量,重新查阅了卷宗,走访了当年的知情人,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取证。再结合易学习同志最近提供的证词……说实话,”他微微停顿,目光直视李达康,“主要的责任,其实并不在你。”

  “啊?……”李达康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直愣愣地看着吴春林,仿佛没有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与他多年来内心背负的沉重包袱,以及外界对此事的定性,截然不同!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吴春林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了出去,留下李达康一个人僵在原地,心潮澎湃。

  吴春林这突如其来的“交底”是什么意思?李达康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大脑像高速计算机一样开始分析这有限的信息。

  “金山事件,错不在我?” 这是吴春林亲口说的。如果主要责任不在我李达康,那在哪里?在易学习?

  他当年是县委书记,是第一责任人,但已经被降职处理了。

  在王大陆?他作为具体执行方,也已被开除公职。两个直接当事人都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按照“一事不二罚”的原则,不太可能再翻出来重处。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将矛头指向了更高层——时任领导,赵立春?!

  这个结论让李达康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陷入了极度痛苦的纠结之中。

  难道,沙瑞金和上面的真正目的,是要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老领导赵立春身上?

  可是,我李达康能有今天,离不开立春同志的提携和信任,我做过他的秘书啊!“出卖”自己的老领导、旧主?这在官场文化中是极其为人所不齿的行为,是背叛!

  就算我靠着“揭发”赵立春能从眼前这个泥潭里暂时脱身,我的政治信誉也将彻底破产,未来还有哪个领导敢用我?

  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被安排到政协、人大某个闲职上,挂着虚名,直到默默退休,政治生命实质上已经终结。

  可是,如果我不配合,坚持不出卖赵立春呢?

  那后果可能更加不堪设想。证据可能被坐实,问题可能被无限放大,到时候,恐怕连眼前这扇门都走不出去了,等待我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铁窗生涯。

  一边是道义、声誉和可能被边缘化的未来;另一边是身败名裂、失去自由的巨大风险。

  李达康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每一个选项都无比沉重。

  吴春林留下的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达康同志,达康同志……?” 田国富看着李达康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在挣扎、恐惧、犹豫和一丝狠戾之间飞速变幻,内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快意。

  他表面上维持着关切的神情,心底却在冷笑。

  眼前这两个人,高育良和李达康,曾经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高育良身为省委三号,手握政法委和“汉大帮”,根基深厚,从不把他这个纪委书记放在眼里,这倒也罢了。

  可你李达康,一个先后依附赵立春、又想投靠沙瑞金的“三姓家奴”,凭什么也敢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他田国富?

  如今,看到这位曾经在汉东政坛叱咤风云的“闯将”沦落到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田国富只觉得胸中积压多年的那口恶气,总算吐出来了一些,心里实在是舒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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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田书记。” 李达康被田国富的呼唤从激烈的内心挣扎中拉回现实,眼神还有些涣散。

  “达康同志,你看……我们也别耽误时间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 田国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该收网的时候了,他脸上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提议道,“你看,我们从哪里开始比较好?要不,还是从‘金山事件’开始聊聊?”

  “田书记,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李达康下意识地沿用之前的抵抗策略,语气生硬,“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他的底气明显不如之前足了,吴春林那番话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李达康!”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冰冷,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我们这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别怪组织上没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达康同志,” 田国富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收起了那丝伪装的平和,语气带着警告,“我们好歹也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我以个人的身份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自误前程!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房间内的压力骤然增大。李达康感受到两人话语中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敷衍和硬扛恐怕都过不了这一关了。

  吴春林的暗示,沙瑞金可能的意图,以及自身岌岌可危的处境,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扫过田国富和侯亮平,缓缓说道:“田书记,亮平同志,关于金山事件本身的过程和责任,我之前确实已经都说了,你们也都清楚。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吸引两人的全部注意力,然后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补充一些……你们可能不知道的细节。是关于事件发生之后,一些更高层面的……沟通和处理情况。”

  “李达康,你少在这里耍花……” 侯亮平以为他又要玩文字游戏,立刻出声呵斥。

  “好!很好!” 田国富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抬手阻止了侯亮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计谋得逞的笑意。他知道,鱼儿终于要咬钩了。“达康同志,你能有这个态度,我们非常欢迎!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你详细说,不要有任何遗漏。” 他示意记录员做好准备。

  李达康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按照自己构思好的方向叙述,他刻意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更加正面:

  “金山修路发生塌方之后,我作为县长,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指挥救援,处理善后,那时候心里只想着减少伤亡,稳定局面。” 他描述着当时易学习赶到现场后的种种决策,巧妙地将一些可能存在争议的决定,都归因于当时的紧急情况和集体决策,为自己勾勒出一个临危不乱、勇于担当的负责干部形象。

  然后,他话锋一转,引入了最关键的部分:“关于后续的责任处理和善后资金问题,学习书记当时提出,为了不影响大局,给国庆献礼,这件事最好先压下来,内部处理。但是,善后需要钱啊,重伤员的治疗,遇难者的抚恤,这都是一大笔钱!怎么办呢?”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焦虑:“当时的金山县,那是我们汉东出了名的贫困县,财政穷得叮当响!就连上级林城市,财政状况也好不了多少,根本指望不上。”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那个艰难的时刻,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想到了我的老领导,时任吕州市委书记的——赵立春书记!”

  他终于,还是将这个名字,抛了出来。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田国富和侯亮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李达康,则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迈出了艰难而危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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