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只有三条路可走

　　由于天幕中的试验时间尚短，“天时组”暂时未能甄选出最适合指导百姓耕作的最佳历法体系。

　　既然天幕上的智者尚且未能定论，那么刚刚组建的秦国“天时组”自然更难仓促下结论。

　　换言之，眼下秦国所行之《颛顼历》，未必就是最契合农事节律的历法。

　　更糟糕的是，倘若局势进一步恶化，那些平民百姓依照现行的《颛顼历》安排农事，非但难以保障田地应有的收成，甚至可能因时节错乱而导致庄稼歉收。

　　这绝非小事，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严重隐患！

　　更何况，谁也无法预料天幕中的“天时组”还需多久才能摸索出一套更为精准、真正适用于指导农耕的历法体系。

　　他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天外之人身上，自己也必须主动作为，争分夺秒！

　　念及此处，秦始皇嬴政当即转身，目光如炬地望向右丞相王绾，沉声下令：

　　“天幕结束之后，即刻传令甘氏、石氏两家，赶赴咸阳！”

　　“同时昭告天下：凡举荐精通天文历法之士者，赏万金！”

　　“若有能为大秦修订或完善历法，并经实践验证确有成效者，必记功勋，赐爵封赏！”

　　嬴政的记忆力极佳，他清楚记得此前天幕中那位“相里季”曾随口提及，“甘石”二族世代专研星象天文。

　　既然是此道世家，那就该为大秦所用，投身于历法的推演与修正之中。

　　至于甘石两家是否愿意——嬴政并未多作思量。

　　因为他的诏令从不容拒绝；一旦旨意下达，那两家便只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全族迁往咸阳，为大秦重修历法。

　　其二，在秦军兵临城下之前，舍弃祖辈苦心经营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基业，四散逃亡，隐姓埋名，从此不再以“甘石”之名涉足天文之学。

　　其三，举族抗命，以死相拼。

　　然而，只要族中主事者尚存理智，便绝不会选择后两条路。

　　毕竟甘石两家与秦国并无深仇大恨，何苦毁掉世代传承的学术根基？又何必走上自取灭亡之路？

　　与其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不如顺天应命，入咸阳享高官厚禄，岂不更好？

　　况且治学观星，样样都要耗费钱财。

　　过去无人资助，只能自筹资金勉强维持。

　　如今始皇帝亲自支持，愿意倾力供养他们研究学问，如此良机，谁会傻到拒绝？

　　事实上，当年公输一族便是这般被召入咸阳的。

　　除非你从未进入始皇的视野，未曾引起他的注意。

　　可一旦被点名征召，命运便已注定——

　　除非你决心背负通缉、浪迹天涯，或不惜满门赴死，否则当朝廷第二次派锐士前来“迎接”时，就不再是礼遇相请，而是铁血压境了。

　　右丞相王绾闻言立即出列，躬身领命：

　　“臣，谨遵圣谕！”

　　朝中文武百官对此亦无异议，皆知准确的节气历法对农耕至关重要，关乎民生社稷。

　　随后，嬴政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农家博士陈相、陈辛等人，语气郑重地嘱托道：

　　“正如天幕中太子扶苏所言，历法的研究不可能一蹴而就。”

　　“朕可以等，也会比太子更加坚定地支持你们农家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但朕也希望，你们莫让朕久等，更不要让天下百姓再等太久。”

　　陈相、陈辛等人听罢，纷纷伏地叩首，神色凛然，立下重誓：

　　“此乃我农家子弟毕生之责！只要尚存一息，必竭尽全力为陛下、为黎民百姓推演出更精确的历法！”

　　“若此志未成，我等死不瞑目！”

　　见几位学者当廷宣誓，嬴政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随即抬手虚扶：

　　“不必如此沉重。

　　你们肩负重任，怎能轻言生死？”

　　“朕、大秦，还有亿万黔首百姓，仍需你们继续探寻更优的耕作之道。

　　愿与诸位共勉，为天下人温饱不懈奋斗！”

　　望着始皇这番诚挚温和的姿态，陈相、陈辛等人无不心头激荡，眼含热泪，齐声回应：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随后，又是一番秦始皇与几位农家学派博士之间君臣契合、相谈甚欢的景象。

　　在下令天幕演示结束后立即召甘公、石申两家入咸阳，并广令天下寻访精通天文历算之士，同时再次勉励了陈相、陈辛等几位农学博士一番后，

　　秦王嬴政仍觉掌管天时、修订历法的人才尚显单薄，还需广纳贤能，于是环视殿中文武百官，朗声道：

　　“若诸位卿士中有通晓天文历法者，亦可投身此事。

　　凡能为秦国完善历法、裨益农事者，朕必厚加封赏！”

　　殿下，张苍闻言，眸光微闪，心中悄然思量。

　　他暗自权衡是否该应诏而上——毕竟在历法这一途，自己确有几分造诣，研习多年，颇有心得。

　　至少在他所接触之人中，尚未见谁在推步测候、节气推算上，能明显胜过自己。

　　若能借此机会展露所长，必能进一步赢得始皇青睐，获以重用。

　　此念一起，心潮便难以平静。

　　但他终究按捺下来，决定暂且观望，待甘、石两家抵达咸阳，先探其学识深浅。

　　倘若二者所学不过尔尔，或仅与己相当，那时再出面谏言，方显真才实学，不至于贸然显露锋芒。

　　如果说咸阳宫中的君臣尚能镇定自若，以国事为重，冷静应对这场变革，

　　那么散布于四海之内的黎民百姓，在听闻天幕中那位“许子”直言现行历法有误，且错误的农时安排会直接影响田亩收成之后，顿时人心惶动，惊惧不已。

　　须知大秦虽已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然诸多制度尚未完全归于一统，历法正是其中之一。

　　旧秦之地的百姓沿用《颛顼历》，而原六国辖境内的民众，则各依所习，纷繁不一。

　　有的地方奉《黄帝历》为准，有的地方以《夏历》为据，亦有使用《殷历》者；

　　另有地区行《周历》，个别郡县甚至仍守《鲁历》不变。

　　更要命的是，如今各地百姓皆茫然无措——他们根本无从判断，眼下所用的历书，究竟是合乎天道的正朔，还是早已偏差的谬法！

　　而这，直接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多寡啊！

　　哪家农户不靠天吃饭？哪户黔首不忧粮仓？

　　刹那之间，不知多少百姓扑跪于地，朝着天空中的影像连连叩首，额头触地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祈求天幕之上的太子扶苏与农家“许子”，能明示天下：在这诸多历法之中，究竟哪一部才是真正的正统？哪一套节令才堪为耕作依凭？

　　可惜，纵使他们磕得头破血流，那高悬天际的身影也无法听见这卑微却炽热的呼喊，更不会当即揭晓答案。

　　然而没过多久，百姓们的焦虑便被新的消息冲散了——只因天幕中的“许子”紧接着公布了耕作技法的研究成果。

　　当听到其中一种名为“代田法”的新式耕种法，寻常可增产粟米一石（约二十八斤）以上，若施行得当，甚至可达两石（五十六斤）左右时，方才还在叩首祈愿的众人，瞬间呆若木鸡。

　　“刚……刚才天幕上说啥？”

　　“代田法能多打一石粮？运气好还能多出两石？”

　　“我……我没听错吧？这可不是梦话？”

　　“你掐我一下！我刚扇了自己一耳光，居然没觉得疼！”

　　“哎哟！疼死了！疼就说明不是做梦！”

　　“代田法是真的！增产一石是真的！两石也可能是真的！”

　　“老天爷啊！一石、两石……这不是种地，这是点石成金啊！”

　　“多谢太子扶苏殿下！多谢许子！多谢农家诸位弟子！”

　　“老朽定要在家立你们的长生牌位，日日焚香，年年祭祀！”

　　“谁还记得代田法怎么弄的？快再说一遍！我怕我记岔了！”

　　“我依稀还记得，不过不敢确定有没有记差，咱们一块儿核对一下，看有没有遗漏或说错的地方。”

　　……

　　当天幕上展示的代田法被确凿证实有效，不仅切实可行，更能让每亩地实实在在多收一石以上，甚至接近两石粮食时，

　　天下各地的百姓，原本因担忧现行历法可能存在偏差、导致庄稼减产而产生的忧虑、沮丧与不安，顿时被代田法带来的希望和喜悦冲得烟消云散。

　　毕竟，所谓历法有误也只是猜测罢了——也许他们现在用的历法根本没问题呢？就算真有问题，这些年也早已在这种历法下耕作了这么久，再多沿用几年，暂时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因此，历法是否准确这件事，眼下大可不必急于追究。

　　反正这种难题，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解决的。

　　与其操心这个，不如静待天幕中的“农家子弟”继续钻研，或是等待他们这个世界里的农人智者慢慢理清头绪。

　　无论是哪一方先找出更精准的历法，终究会将成果推广到民间，惠及众人。

　　与其把心思花在遥不可及的历法纠偏上，倒不如专心琢磨眼前的代田法！

　　这才是真正由天幕上的“农家子弟”耗费两年光阴反复试验、最终验证成功的耕作新法，能让粮食产量提升一石乃至两石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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