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姐妹相商

　　关于京城的局势程原早有预判，虽然他辞官回乡已有数月，但他在京城时早已见识过了永王的行事张扬、倒行逆施，那朝堂本就风雨欲来，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听梁纾说完全家人的处境，程原也感恼火。岳父卷入这滩浑水，要想全身而退如何可能？朝堂上天家争的是万里江山，他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随波逐流的蝼蚁，妄图攀附权柄，掺和这些非分之事，实在自不量力。

　　梁纾面容焦灼地站在他面前，虽未流泪，眼底却红丝布满，眉峰紧蹙，连嘴角都抿得发颤，程原心头一软，温声安慰道：“你先莫急，待我和父亲商议一下，稍后陪你去将军府见大姐姐。”

　　梁纾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抓着帕子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程原目光坦荡，语气平和，眼底无半分闪躲，全然是夫妻同心、为她分忧的模样。梁纾那个藏在心底的疙瘩，似乎在一瞬间被轻轻触碰，泛起细微的涩意。有欣慰，有释然，却也掺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矫情的别扭。此时此刻，她竟然还在计较这些旧怨。

　　程原的确需要马上和父亲商议此事，姑母、梁砚、梁筠都是他们的亲人，不能不管。

　　程原起身走到妻子身边，见她裙摆沾污，伸手扶住她微微发颤的肩：“你先去更衣，我即刻去禀明父亲。别怕，万事有我！”

　　程原温热手掌覆在梁纾肩头，力道沉稳而温和，这句“万事有我”像一股暖流淌遍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她满心的惶惶不安。

　　梁纾伸手轻覆在程原的手背，声音带着微哑，却无比笃定：“好。”有他这句话，便是天塌下来，她也敢稳稳地站着。

　　程氏夫妇得了程原说的消息也是惊骇万分。早在听说永王被擒，京城光复开始，程父就料想到了今天，只是没想到梁家竟然全家被下了狱。

　　他们平头百姓，又远隔千里，哪里有能力去提前把妹子一家接回来，况且就算去接了，也不会跟他走。他们原本兄妹三人，早些年一个兄弟病故，便只剩下他和妹子相依为命。妹子虽个性好强，他说的话还是要听的。当初婚配时，梁老太爷看重他们程家家风清正，几辈子都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这样妹子才得以高嫁。谁曾想，出嫁之后性子越发浮躁，凡事都要争个高低长短。这些年，更是连他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程父焦躁地在厅里踱步，程母更是吓得手足无措，她向来就没什么主见，又心疼孩子，声音发颤地催着丈夫：“这可怎么办啊？你快拿个主意啊......筠姐儿才多大的孩子进了牢狱如何得了！”

　　程原知道母亲胆小，连忙宽慰道：“母亲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和纾儿去将军府见大姐姐，既然大姐夫能让人送信回来，想来不会不管的。”

　　程父也认同儿子的看法，唯今之计真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长晟身上了。“你且和纾儿先去将军府问清楚，回来以后咱们准备准备，明日一同去京城。”

　　程原听到父亲也要去京城，连忙阻止：“父亲您就别去了，我陪着同去便是，这件事情人多不一定好办事。”

　　程原知道父亲是担心姑母，但此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即使到了京城也要从长计议。

　　“这先暂且不论，你们赶紧去将军府。”程父自有他的考量，程原曾在永王期间做过官，即使已经辞官，他还是担心儿子受到牵连。

　　梁纾和程原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将军府门口的灯笼都已点燃挂起。他们夫妻俩还是头一次来将军府，跟着红儿往里走，梁纾的目光忍不住四处打量。

　　将军府的规制自然比程府要恢弘宽敞得多，青石板路铺得平平整整，两侧朱红廊柱挺拔矗立，房屋院落并不十分繁复，处处透着一股肃穆威严。只是细比较起来，却不如梁府精致堂皇，他们梁家毕竟是数代经营在江宁府，而且他们这一支还是嫡支，顺理成章继承了家族相当一部分产业。

　　梁蘅下午派了红儿出去便一直在等回音。此刻天都快黑了，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她搁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朝窗外望了望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正心乱如麻时，传来了银柳急促的脚步声：“少夫人，二小姐和程公子来了，这会儿在正房厅里候着了。”

　　“当真？”梁蘅总算盼来了二妹妹，眼底瞬间涌起点点光亮。一年多了，自她辗转逃亡便与梁纾断了联系，好不容易回来了，梁纾又避着不见面，这些日子真是把她难过坏了。还有程原，当日在杨家村，若不是他出手搭救，她也不会有今日。

　　梁蘅立刻就往外迎，脚步迈到门口又顿住。鬓发是否整齐？神色会不会太过失态？见了面父亲的事情要如何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扰，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院里廊下也已点了灯，烛火把回廊映得暖黄，梁蘅刚到正厅门口，梁纾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圈一红，脱口唤道：“大姐姐！”

　　一年多没见，姐妹俩难掩激动。梁蘅几步上前握住梁纾的手“二妹妹！”她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化作一句“你总算来了！”

　　程原跟在梁纾的身后，上前一步，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语气沉稳平和：“大姐姐！”久别重逢的第一眼，眼中还是会有些微漾，但也只是一瞬，涟漪便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平和：眼前人不再是当年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而是他与妻子共同尊敬的大姐姐。

　　梁蘅抬眸望他，眼前的人依旧是记忆中清隽疏朗，青衫磊落的模样，只是眉宇间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想起过往的情愫与他几次相救的恩情，再看他如今与二妹妹并肩而立，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屋内烛火摇曳，三人分宾主坐下，银柳奉了茶便悄然退下。不等茶香散开，梁纾便急切地问道：“大姐姐，父亲和母亲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梁蘅同梁纾一样难掩焦灼：“今日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家里女眷都在女监里关着，砚哥儿和瑾哥儿关在了一处，父亲和二叔则被关押在御史台狱。”

　　程原一听便知岳父和姑丈只怕是核心人员，刑罚恐怕不会从轻，女眷们则可能要没官为奴。

　　“母亲和哥哥有没有受苦、受刑？”梁纾心乱成一团，话都有些胡说了。

　　梁蘅刚晓得时也和梁纾一般无措，赶忙安慰道：“你别急，他们暂时无事，你姐夫已经托人照看了。”

　　梁纾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哀求道：“大姐夫一定要救救母亲和哥哥......”

　　梁蘅当然也想救，可这不是她能跟梁纾保证的：“明日我就启程去京城，到时再看有什么办法吧。”

　　“大姐姐，我和夫君与你同去！”梁纾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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