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骤传噩耗乱心神

　　果然被梁蘅猜中了，程府门房又推说一通不让红儿进府。红儿是得了吩咐“必须见到本人”的，随那门房说破天，脸拉得老长就是不走。门房没办法只好进去禀报。

　　梁纾正在厨房里检查厨娘做菜，见小溪着急忙慌地跑来，不悦道：“哪儿学的规矩，天大的事用得着跑成这样！”

　　小溪见厨房里人多，不好言语，朝着梁纾福了福：“少夫人恕罪，奴婢无状！前头有事情须得您去瞧瞧呢！”

　　梁纾见她神色不对，猜着有事，便放下手头的碗碟出了厨房。小溪连忙跟上，到了僻静处才说道：“大姑奶奶派了红儿过来，门房不让她进，那丫头死活不肯走，我刚刚悄悄去瞧了，听她嚷嚷非见您不可，怕是有什么事情。”

　　梁纾不想见梁蘅是因为程原说的话她虽听了，却没办法劝服自己。即使大姐姐从头到尾一无所知，但那个疙瘩结在了那里，怎么也捋不顺。与其见面时强装无事，不如远远避开，至少能守住一份表面的平静。她不想针对谁，只是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大姐姐派人上门了两回，也送了礼过来，她都没见，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的。这回又让红儿过来，莫不是真有什么事？

　　小溪斟酌着问道：“您见吗？若是不见我让人去打发了她。”

　　梁纾沉吟着没有说话，小溪会意往外头走去。刚走了几步，梁纾开口唤道：“放她进来吧！”

　　小溪心头一松：“是，奴婢去带她进来。”

　　梁纾有好些时候没见过红儿了，当日她从京城离开没几个月就发生了动乱，这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印象里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不点，梳着双丫髻，浑身透着孩子气；此刻站在面前的，已是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模样了，身形长高了不少，脸蛋儿也长开了，眉眼清秀，多了几分少女的娟秀，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机灵地转个不停。

　　红儿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礼：“奴婢请二姑奶奶安！”

　　这声“二姑奶奶”脆生生落进梁纾耳朵里，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自她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跟随程原回江宁府后，便与娘家没了联系，更没听过这般带着亲眷意味的称呼。愣神间，心底莫名泛起一丝轻笑——原来，她也是旁人嘴里的“姑奶奶”了。

　　“起来吧！”梁纾只唤红儿起来，却并不多问一句话。

　　红儿站起身来，心中虽着急但也忍不住悄摸地打量梁纾。二小姐是梁府的嫡出小姐，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周身自带一种嫡女的高贵。可今日见了竟添了许多说不清的变化。她梳了妇人的发髻，头饰不多，服饰也没了从前的鲜艳繁复，多了几分沉稳端庄，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些当家主母的干练气场，竟有些当初梁夫人的影子。但这份气场里，似乎又裹着些藏不住的疲态和疏离。

　　梁纾不问，红儿只得自报家门：“我家少夫人派我来给您传个信儿，她明日赶赴京城......京城那边主君和夫人、老夫人、小公子都......都入了狱。”红儿说完偷瞄着梁纾的反应。

　　梁纾还没听完就急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红儿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红儿觉得自己说得再清楚不过：“今日京城来人报信，梁府的主君、夫人、老夫人、小公子都因为附逆永王被下了大狱。我们少夫人明日就赶往京城，特让奴婢过来禀告一声。”红儿又把刚才的话讲了一遍。

　　梁纾浑身的血液像骤然冻住，心口一空，颓然落回椅子上去，袖子扫过桌边的茶盏，只听“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溅了满地。小溪慌忙过来扶住她，又拿帕子擦拭着被茶汤溅湿的裙边。

　　梁纾裙边湿了一大片，却浑然不觉，两只手死死抓住椅子两侧的扶手，声音发颤又带着一丝强撑的尖锐：“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入狱几时了？”

　　红儿有些被吓到了，她知道二小姐会激动，但见她这般失态还是头一回。“我家二爷派人回来报信，算着日子怕是有半个月了。”

　　梁纾眼底漫过红雾，惊惶像潮水般将她裹挟，先前与娘家的隔阂、对大姐姐的那点芥蒂，此刻全被这惊天噩耗冲得烟消云散。

　　“附逆”是个什么罪名她当然清楚，也曾经担忧过父母的处境，这段时间她心底一直压着隐忧，却无能为力。父亲她左右不了，可母亲她是劝过的，她原就想过将母亲一并接回江宁府。可母亲不会听她的，哥哥也不会。

　　梁纾太清楚母亲的个性了，高门嫡女出身，又掌家多年，怎么肯折了颜面跟她走，让林姨娘一个妾室登堂入室，耀武扬威。母亲的骄傲，从来不止于对父亲的坚守，更在于那份嫡妻的体面与尊严——哪怕与父亲早已情分淡薄，哪怕看穿那富贵是镜花水月，她也断不肯退后半步。

　　还有哥哥，那个总捧着书、眉眼清俊的少年，当初拿到国子学荐书时，眼底一片光亮。天下学子求之不得的机遇，他不能放弃。

　　如今看来，程原辞官时的“自毁前程”是父亲眼里的愚不可及，现在竟然成了最明智的幸事。

　　梁纾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轻轻拭去眼角尚未掉落的泪水，直起身对小溪吩咐道：“帮我更衣，我要去将军府见大姐姐。”

　　母亲自幼教她，嫡女当有嫡女的气度，遇事慌则乱，乱则错。纵然心似油煎也要打起精神。个中详情她全然不知，若想营救母亲，还得去求大姐姐和大姐夫才行。

　　小溪在一旁早吓得乱了心神，听得吩咐慌忙往内室去取衣衫。小莲刚刚在门外头听了个七七八八，赶忙进来劝道：“少夫人，可要先跟姑爷说一声？毕竟是牵涉甚广的大事......”

　　是啊，还有程原！这般惊天变故，断没有瞒着他的道理。他是她的夫君，她应该跟他商量。“夫君现在何处？”

　　“应该在书房，奴婢去请他过来吗？”小莲问道。

　　“不必，我亲自过去跟他说。”梁纾话音未落，已提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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