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影子”内阁

　　一

　　司徒晦的正式邀约，如同最终敲响的战鼓，宣告着“栖园之约”已无可回避。南造云子那带着毒刺的警告言犹在耳，权力的漩涡正在加速旋转。明渊深知，在踏入那扇可能通往自身根源之谜的“门”之前，他必须让自己在这现实世界的根基更加牢固，拥有更多可以在关键时刻动用，甚至……牺牲的筹码。

　　个人的勇武与智谋终有穷尽，尤其是在面对“清晏门”这等神秘莫测的对手时。他需要一张更隐蔽、更深入敌人肌理的情报与控制网络，一张只属于他“深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绕过常规潜伏纪律、在危急关头发挥奇效的牌。这张网，不能依赖理想与信念（那太不可控），而需要更直接、更黑暗的纽带——人性的弱点，与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日伪官僚体系的灰色地带，物色和编织他的“影子”内阁。

　　目标的选择极其苛刻。职位不能太高，以免树大招风，引起藤田芳政、影佐祯昭这类人物的警觉；但也不能太低，需要拥有一定的实权，能够影响具体政策的执行或获取有价值的情报。性格上，要么是贪婪而胆小的墙头草，要么是有着不可告人秘密、易于控制的懦夫，要么是野心勃勃、渴望攀附权力的投机者。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而冷酷地筛选着猎物。通过“无常”小组的商业情报网，通过“深海”线对汪伪内部的人员观察，甚至通过“藤原”身份在社交场合的刻意接触，一份份带着污点的档案被汇集到他的密室。

　　二

　　第一个被纳入“影子”的，是伪上海市政府经济课的一名副课长，王孝乾。此人年近五旬，靠着溜须拍马和裙带关系上位，对金钱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私下里利用职权倒卖配给物资，手脚很不干净。明渊通过一个伪装成南洋侨商的“无常”外围成员，设局让王孝乾在一笔黑市交易中“意外”落入把柄，掌握了其贪墨的确凿证据。

　　随后，明渊亲自在一个看似偶然的场合“邂逅”了惊慌失措的王孝乾。他没有威胁，只是微笑着将那叠证据的副本推到他面前，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王课长，一点小麻烦，或许我能帮你解决。以后市政府那边，关于物资调配、商户审查的一些小事，还望你能及时‘通气’。”

　　王孝乾面如死灰，看着眼前这位连周佛海都要客气三分的“藤原顾问”，深知自己已无路可走，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成为了“影子”内阁中，负责提供经济领域基层动向和预警的第一枚棋子。

　　第二个目标，是伪警察局的一名副局长，赵德明。此人好色如命，在外包养数名情妇，其中一人甚至是某个已被镇压的帮会头目的遗孀。明渊让明诚派人拍下了赵德明与那名情妇秘密幽会的清晰照片，以及他们谈论如何利用职权为其提供保护的录音。

　　这一次，明渊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那名伪装成瑞士钟表商的“灰枭”残部成员，在一次“商务洽谈”中，将装着照片和录音带的信封，“无意”中留在了赵德明的办公室。当赵德明发现并魂飞魄散地联系上这位“商人”时，得到的只是一个指向“藤原顾问”的、心照不宣的暗示。赵德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主动通过秘密渠道向明渊效忠，成为了“影子”中掌控部分治安力量和监听信息的关键节点。

　　对于第三个目标，伪市政府宣传处的一名处长，刘逸鹤，一个自诩文人、实则懦弱怕事的墙头草，明渊则动用了那危险而极不稳定的“深度心理暗示”。在一次委员会举办的文艺沙龙上，他“恰好”与刘逸鹤相邻而坐，借着讨论一幅画的由头，在对方精神松懈的瞬间，将一丝“效忠藤原拓海能获得庇护与前程”的意念，如同病毒般植入了其潜意识。这种暗示并不牢固，需要后续不断强化，但足以在短期内让刘逸鹤在宣传口径上，下意识地偏向有利于明渊掩盖真实行动的方向。

　　三

　　王孝乾、赵德明、刘逸鹤……这几枚性质各异、分属不同部门的棋子，在明渊冷酷的操控下，悄然构成了他“影子”内阁的雏形。他们彼此不知对方的存在，只通过单线与明渊控制的中间人联系，传递信息，接受指令。

　　这张网的效用，很快便显现出来。

　　通过王孝乾，明渊提前获悉了伪市政府计划对几家涉嫌“资敌”的商行进行突击检查的消息，他立刻通过“深海”渠道发出警报，使得我方控制的掩护商行得以提前转移敏感物资，避免了重大损失。

　　通过赵德明，他获取了警察局内部一份关于近期重点监控对象的名单，发现其中包含了两位与我党有间接联系的文化界人士。他暗示赵德明以“证据不足”为由，将这两人的监控等级下调，为他们争取了转移的时间。

　　通过被暗示影响的刘逸鹤，一些不利于团结抗日、刻意挑动内斗的宣传文章，在见报前被以“措辞不妥”、“需斟酌”等理由悄然压下。

　　这些操作细微、隐蔽，如同在庞大的日伪机器内部悄然拧松了几颗无关紧要的螺丝，或者悄悄改变了某条管道的流向。它们无法改变大局，却能在关键时刻，为真正的“深海”行动，争取到宝贵的空间和时间，或者挽救几条无辜或有价值的生命。

　　明渊冷静地评估着这张“影子”网络带来的收益与风险。收益是显而易见的，它扩展了他的触角，增强了应变能力。但风险同样巨大——这些被掌控的官员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火药桶，任何一人的暴露或反水，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必须像走钢丝一样，精确控制着与他们的距离和联系力度。

　　四

　　就在明渊专注于巩固他的“影子”内阁，并开始物色下一个合适目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发生了。

　　这天，他接到王孝乾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一条紧急信息：伪物资统制局的一名姓钱的中层官员，似乎察觉到了王孝乾在几次物资批文上的“异常操作”，正在进行私下调查。

　　钱姓官员？明渊迅速在脑海中调阅档案。钱友良，四十岁，背景相对干净，工作能力平庸，但为人谨慎，甚至有些刻板，是那种不太容易找到明显弱点的人。

　　这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果不能将其纳入控制，就必须在其造成实质性危害前予以清除。但清除一个并无大错的官员，本身就有风险，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调查。

　　明渊决定亲自见一见这个钱友良。他利用“藤原顾问”的身份，以“了解物资统制局近期工作”为由，召见了钱友良。

　　钱友良来到“昭和通商”办公室时，显得有些拘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他汇报工作时一板一眼，措辞谨慎，几乎挑不出错处。

　　明渊看似随意地听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审视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没有发现明显的贪婪、恐惧或野心，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原则性？这在这种污泥浊水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会谈接近尾声，明渊几乎要放弃将其纳入“影子”的想法，转而考虑其他处置方案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钱友良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了细微的伤痕和老茧，绝不是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文员该有的手。而且，在他右手虎口处，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烙印痕迹？

　　明渊的心中猛地一动。他状似无意地起身，走到窗边谈论起上海的天气，在转身的瞬间，假装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支钢笔。

　　“啪嗒。”钢笔滚落到钱友良脚边。

　　几乎是本能反应，钱友良以一种远超常人的敏捷和下意识保护性动作，迅速弯腰捡起了钢笔，双手恭敬地递还给明渊。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是训练有素的警惕，而非普通官员的惶恐。

　　明渊接过钢笔，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这种反应，这种手上的痕迹……这个钱友良，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是什么人？日本其他特务机关的眼线？重庆方面的人？还是……与那“清晏门”或“黑莲”有关？

　　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谜团，就这样突兀地撞入了他的“影子”内阁计划之中。

　　（第228章 《“影子”内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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