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希望的背面，名为绝望的种子

　　当太上道主那如同天宪般的神谕，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后，昆仑圣境那被强行凝固的时空，终于恢复了流动。

　　灵风再次吹拂，云海重新翻涌，奔腾的灵气也恢复了喧嚣。

　　然而，在场所有人的心，却比之前天地同寂时，还要冰冷，还要死寂。

　　“万法归宗”大会，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它的结果。

　　所有幸存的上古强者们，自发地聚集在了一座偏殿之中。这里没有侍者，没有后辈，只有他们这些从上一个时代苟延残喘至今的……失败者。

　　死寂。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座大殿。

　　这些曾经叱咤风云、俯瞰众生的妖王、古修、大能，此刻却一个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垂着头，颓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他们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骄傲与威严，只剩下被那残酷真相击溃后的……空洞与麻木。

　　熵增、热寂、宇宙规律、终结本身……

　　这些由那位至高无上的道主亲口说出的词汇，如同一个个最恶毒的诅咒，在他们的灵魂中不断回响，将他们重现上古辉煌的梦想，将他们那身为强者的最后一丝尊严，都碾得粉碎！

　　原来，他们所要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战胜的敌人。

　　他们要对抗的，是这个宇宙注定走向死亡的宿命！

　　这还怎么打？

　　“呵……呵呵……”

　　一位脾气火爆、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的上古火妖，此刻身上的火焰却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干笑，声音沙哑地喃喃道：“清道夫……我们……我们竟然只是一群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他的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在场每一个强者的心脏。

　　是啊，垃圾。

　　在“宇宙规律”的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他们毁天灭地的神通，又与路边的尘埃，有何区别？

　　“道主最后……不是说了吗？”

　　一个声音，艰难地响起，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祂说……祂会给予我们……挑战命运的资格。”

　　然而，这句本该带来希望的话，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就连一直作为主心骨的妖族大圣东皇，此刻也只是沉默地坐在主位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没有说一句话。

　　挑战命运？

　　何其悲壮，又何其……可笑！

　　凡人尚知顺天而行，他们这些窥见了部分天地法则的强者，又岂会不明白“命运”二字所代表的，是何等不可撼动的伟力？

　　更何况，他们要挑战的，还是整个宇宙的终极命运！

　　这和让一只蝼蚁去撼动一颗星辰，有何区别？

　　最终，这场临时召开的议会，在一片死寂之中，无声地结束了。

　　所有人都如同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殿。他们的背影，再无半分强者的风采，只剩下被时代与真相所抛弃的……落寞。

　　……

　　玄都回到了自己在昆仑圣境的临时洞府。

　　作为上古修士的领袖之一，他的洞府布置得古朴而雅致，每一件器物都充满了道韵。

　　然而此刻，他看着这些曾经珍爱无比的收藏，眼中却只剩下一片漠然。

　　他缓缓走到洞府中央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琉璃碎裂般的声音，在他的心神深处，悄然响起。

　　玄都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的双眼，瞬间睁大，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骇然！

　　道心……裂了！

　　他那颗苦修了数万年、早已被打磨得圆融无瑕、坚不可摧的道心，在今日，在听闻了那终极的真相之后，竟是……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作为上古时代的幸存者，比在场的任何新生代超凡者，甚至比大部分妖王，都更清楚“大寂灭”那三个字所代表的恐怖！

　　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一位道友，一位修为通天、只差半步便可证得真仙果位的绝世大能，在面对那从天而降的灰色光芒时，一身惊天动地的神通法术，瞬间失效，整个人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在绝望中，无声地化为了最基本的粒子，烟消云散。

　　他曾亲眼目睹，那支沉默的、冰冷的钢铁舰队，是如何无视一切阵法，无视一切阻拦，如同“规律”本身，冷酷地、高效地，将一颗颗生机勃勃的星辰，“格式化”为死寂的金属球体。

　　他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强大，仅仅是因为他……足够幸运。

　　他躲在了一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来历的宇宙秘境之中，才侥幸逃过了那场席卷整个宇宙的“清洗”。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所谓的“寂灭军团”，是何等的不可抗拒！

　　而现在，那位神秘的太上道主，却告诉他们，要去“挑战”这种存在？

　　“何其……傲慢！”

　　玄都的眼中，第一次，对那位他本该敬畏的太上道主，流露出了一丝讥讽与……不屑。

　　在他看来，这位新时代诞生的、或许是走了大运的“道主”，根本就不明白“大寂灭”的真正恐怖！

　　挑战命运的资格？

　　不！

　　那不过是一个站在山巅的疯子，画出的一张更高级、更美丽的画饼罢了！

　　那不是希望！

　　那是让所有人，陪着他一同走向那注定毁灭的结局的……终极傲慢！

　　就像一个幼稚的孩童，妄图用血肉之躯，去阻挡一场席卷大陆的滔天洪水！其行为可敬，其结果……可悲！

　　道心上的那道裂痕，随着这个念头的产生，开始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玄都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如同两条巨大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不想死！

　　他从上古苟活至今，不是为了在这新时代，去参与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毫无意义的悲壮抗争！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之中，一个疯狂的、亵渎的、却又无比“理性”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滋生出的毒草，猛地，从他崩塌的道心废墟之中，破土而出！

　　——既然……无法反抗……

　　——那……为何不……加入？！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他的整个神魂！

　　玄都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惊人的、病态的光亮！

　　他开始疯狂地思考！

　　“寂灭”……是宇宙的最终归宿！是规律！是天命！

　　那么，顺应天命，又有何错？！

　　反抗天命者，才是真正的……逆贼！

　　那位太上道主，他想做的，是逆天而行！而自己，只要顺天而为，便能活下去！

　　“寂灭军团”……它们是规律的执行者，是宇宙的清道夫……

　　那么，成为“清道夫”的一员，成为新秩序的引领者，去“净化”那些执迷不悟、妄图螳臂当车的“病菌”……

　　这……或许才是唯一的、正确的……生路！

　　这一刻，玄都眼中的所有恐惧与绝望，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全新“大道”、堪比顿悟的……狂热与决绝！

　　他不再迷茫！

　　他认为自己，看透了那位太上道主都未能看透的、更深层次的“真相”！

　　悲壮地抗争至死？

　　不！那是愚蠢！

　　“理性”地跪下求生，并成为新世界的神只？

　　这，才是智慧！

　　他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洞府的最深处，对着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打出了一连串繁复而古老的手印。

　　石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幽深、布满了禁制符文的秘密石室。

　　这是他存放自己最核心秘密的地方。

　　他走到石室中央，打开了一个由万载玄冰制成的冰盒。

　　冰盒之中，没有法宝，没有神丹，只有一卷……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散发着不祥与禁忌气息的……古老卷轴。

　　卷轴之上，记载着一种早已被上古所有仙神列为第一禁忌的邪术。

　　——一种，可以燃烧自身的一缕本源精魂为代价，向无尽的宇宙深处，发送出代表着“臣服”与“接引”的……灵魂信号！

　　玄都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卷禁忌的卷轴，拿了起来。

　　既然那位太上道主，选择成为希望的化身。

　　那么，就由我玄都，来成为……绝望的使者！

　　他要主动联系那个他曾经最恐惧的存在。

　　他要为自己，也为这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换取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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