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皇太极撤军

　　蓟州城头，王靖远与五百劫营勇士的归来，引发了短暂的、压抑的欢呼。随即，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瘫倒在地、伤痕累累的守军，都死死地盯住了西北方向那片越来越亮、几乎映红半边天际的火光。

　　那是希望之火，亦是复仇之火！

　　火焰在夜风中疯狂舞动，扭曲升腾的浓烟如同巨大的狼烟，向所有人宣告着后金粮草被焚的噩耗。即便相隔数里，似乎也能隐约听到从敌营方向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混乱喧嚣：惊呼声、呵斥声、救火的呐喊、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恐慌的骚动。

　　王靖远在亲兵的搀扶下，勉强站在垛口后，他浑身浴血，左臂的伤口因剧烈的颠簸和厮杀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布条，顺着手臂滴滴答答落下，在他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暗红。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火海，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任何可能预示敌军动向的细节。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城头的守军，无论是靖远军还是蓟州本地士兵，都挣扎着爬起来，紧握兵器，望着那片燃烧的天空，心中交织着期盼与不安。成功了？皇太极会因此退兵吗？

　　王靖远心中同样在急速盘算。焚毁粮草，无疑是给了皇太极沉重一击。但皇太极并非庸主，他麾下仍有数万能战之兵，是否会狗急跳墙，发动更疯狂的进攻，企图在粮尽前拿下蓟州？还是……

　　就在这时，石锁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城头，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烟火气和露水的湿意，显然刚从敌营外围侦察回来。

　　“将军！”石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鞑子大营彻底乱了！各部兵马调动频繁，但方向不一，像是在争执！皇太极的中军大帐附近戒备异常森严，有大队骑兵集结的迹象！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属下抓了个舌头，据交代，他们确实收到了我军援兵正在逼近的消息，距离蓟州已不足三十里！领兵的好像是山海关总兵马科和山西镇的人马！”

　　援军！不足三十里！

　　这个消息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泼了一瓢热油，瞬间点燃了城头所有人的心！

　　“援军要来了！”

　　“哈哈！天不亡我大明！”

　　“将军神机妙算！烧了鞑子粮草，援军又到了，看皇太极还怎么嚣张！”

　　欢呼声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守军们相拥而泣，多日来的恐惧、绝望和疲惫，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王靖远心中也是巨石落地，但他比所有人都更快地冷静下来。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欢呼，沉声道：“肃静！援军将至，固然是喜讯，但越是此时，越不能松懈！皇太极用兵老辣，谨防其困兽犹斗，或在撤退途中设伏！”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加派双岗哨探，严密监视敌军动向，尤其是其骑兵的调动！”

　　“狗剩！检查所有剩余火器弹药，随时准备应对敌军可能的垂死反扑！”

　　“周遇吉！骑兵队抓紧时间休整，喂饱战马，检查装备，随时准备出城追击或侦察！”

　　“栓叔，立刻组织人手，加固城门，清理战场，将还能用的箭矢、石块都收集起来！”

　　一系列指令有条不紊，将刚刚升起的乐观情绪迅速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王靖远的判断没有错。后金大营的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那冲天的火光才渐渐被扑灭，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那股惶惶不安的气氛却挥之不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敌营终于有了明确的动向。

　　首先是大批的骑兵开始从营盘中涌出，在营地外围展开警戒队形，刀出鞘，箭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紧接着，营内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不同于进攻时的激昂，这号角声显得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撤退的仓皇。

　　然后，就看到无数的火把开始移动，如同一条条蜿蜒的火蛇，向着北方：他们来的方向，缓缓流去。步兵、辅兵、驮着物资（尽管大部分粮草已焚毁，但劫掠的财物和部分军械还在）的牲畜队伍，乱糟糟地汇入这股北撤的洪流。期间甚至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呵斥声、哭喊声，显然撤退的命令下得仓促，组织并不严密。

　　皇太极，真的开始退兵了！

　　城头上，守军们看着这一幕，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更多的人则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天积压在胸中的所有恐惧和压力都吐出来。

　　赵大锤咧着大嘴，用力捶打着墙垛：“狗日的鞑子，终于滚蛋了！”

　　狗剩更是兴奋地直跳：“将军，咱们追吧！痛打落水狗！”

　　就连一向沉稳的周遇吉，眼中也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看向王靖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王靖远身上，等待着他下达追击的命令。趁他病，要他命！这是常识。

　　然而，王靖远望着那虽然混乱，但依旧保持着相当骑兵警戒力量的撤退队伍，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追。”

　　“什么？”赵大锤愣住了，“将军，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王靖远目光深邃，望着北方沉沉的夜色，冷静地分析道：“皇太极非是庸才，岂会不防着我军追击？你看他撤退的队形，虽显杂乱，但两翼警戒骑兵阵容严整，中军并未完全失控。这更像是主动撤退，而非溃败。我军苦战多日，人困马乏，伤员众多，贸然出城追击，若中了敌军埋伏，或者被其精锐骑兵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们的目标是守住蓟州，解京师之围。如今目标已达，便不宜节外生枝。皇太极粮草被焚，又闻援军将至，军心已乱，他此番退去，短期内绝无力再组织如此规模的南下。我们……赌赢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局势的睿智和不为一时之功所动的沉稳。

　　赵大锤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遇吉拉住了。周遇吉抱拳道：“将军深谋远虑，末将佩服。确是末将等被胜利冲昏头脑了。”

　　王靖远微微颔首：“传令，派小股精锐骑兵，尾随侦察，监视敌军撤退路线和动向即可。大军严守城池，不得擅自出击！”

　　“得令！”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洒在饱经战火、残破不堪的蓟州城头时，城外已是一片空荡。曾经连绵无际、旌旗如林的庞大敌营，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烧焦的木料、丢弃的破烂营帐、以及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劫营与仓皇的撤退。

　　远方的地平线上，后金大军的尾巴正在缓缓消失在山峦之后。

　　蓟州之围，解了。

　　直到确认后金主力确实远去，王靖远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身形晃了晃，幸好被旁边的亲兵扶住。

　　“将军！”

　　“我没事……”王靖远摆了摆手，强撑着站稳，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些虽然疲惫不堪、却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将士，扫过城下那些开始小心翼翼走出藏身之所、茫然望着天空的百姓，最后望向南方京师的方向。

　　他成功了。他以区区万余疲惫之师，守住了这座关系国运的孤城，挫败了皇太极直捣京师的图谋。

　　但这只是开始。他知道，大明的内忧外患远未结束，辽东的故土尚未收复，那个看似狂妄的“三年之约”依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而自由的空气，转身，对侍立一旁的张老栓沉声道：

　　“开城，迎接援军。同时，起草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http://www.c8e.cc/54906/21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