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蓟州大捷封赏

　　蓟州城大开的南门外，喧嚣与生机取代了连日来的死寂与肃杀。先行抵达的，是由山海关总兵马科率领的约五千关宁骑兵。这些骑兵盔甲鲜明，旗号整齐，与城头城下那些浑身血污、甲胄残破的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勒马立于吊桥之外，打量着这座仿佛刚从血海里捞出来的城池，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马科是一名四十多岁、面容精悍的将领，他策马向前，看着从城门内迎出的王靖远。当他的目光落在王靖远那身几乎被干涸血浆糊住的山文甲、苍白失血却依旧挺直如松的身躯，以及那条随意包扎、仍在渗血的左臂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动容。

　　“末将山海关总兵马科，奉旨驰援！王将军，辛苦了！”马科在马上抱拳，语气比起公事公办，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慨。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年轻人，是如何带着一群疲惫之师，在这座残破孤城里，顶住了皇太极数万大军的疯狂进攻，甚至还能夜间劫营，焚其粮草，最终逼退强敌！这份功绩，这份坚韧，足以让任何一名武将肃然起敬。

　　王靖远勉强抬臂还礼，声音沙哑：“马总兵及时来援，震慑敌胆，功不可没。蓟州得以保全，非王某一人之功，乃是将士用命，百姓同心，亦是皇爷洪福齐天。” 他的谦逊，更让马科及其麾下将领高看一眼。

　　紧随马科之后，山西镇的步卒也陆续抵达。一时间，蓟州城外兵马云集，旌旗招展，似乎重现了大明边军的赫赫声威。然而，王靖远心中清楚，这些援军来得太晚，若非他自己搏命一把，此刻蓟州恐怕已是一片焦土。但他并未表露任何不满，只是与马科等援军将领妥善交接防务，安排驻扎，同时下令城内杀猪宰羊（尽管所剩无几），犒劳远道而来的援军，姿态做得十足。

　　张老栓起草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由王靖远和马科联名发出，直奔京师。捷报中，王靖远并未过多渲染自己的功劳，而是着重描述了蓟州军民的殊死抵抗，提到了赵大锤、狗剩、石锁、周遇吉等将领的奋勇，甚至没有忘记那些冒死侦察的斥候和搬运滚石的流民青壮。对于马科等援军的“及时”抵达，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知道，朝堂之上，功劳如何分配，自有一套规则。

　　捷报发出后，王靖远便一头扎进了繁重的战后事宜中。安抚军民，统计伤亡，抚恤烈属，修缮城防，清理战场……千头万绪，每一件都关乎这座刚刚经历浩劫的城池能否尽快恢复元气。他几乎不眠不休。

　　等待的日子并不漫长，但对于心中有期盼的人们来说，每一刻都显得格外煎熬。

　　十数日后，一队盔明甲亮、打着皇家仪仗旗号的骑兵，簇拥着几名身着绯袍、气度不凡的官员和一名面白无须、神态矜持的太监，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蓟州城。

　　圣旨到了！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全城。所有军民，无论官兵百姓，都自发地涌向府衙前的空地，人人脸上都带着激动与期盼。他们浴血奋战，等的就是这一刻！

　　府衙大堂香案早已设好，王靖远率领蓟州文武官员及靖远军、关宁军、山西镇所有千总以上将领，跪伏在地。马科等人也位列其中，只是神色略微复杂。

　　那名宣旨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明黄色的绢帛，用特有的尖细嗓音，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蓟州之捷，心甚慰之。逆虏猖獗，犯我疆圉，围困蓟州，势甚危急。赖尔辽东参将王靖远，忠勇性成，韬略夙裕，督率将士，戮力同心，凭坚城而用命，伺隙夜以焚粮，重创虏酋，迫其宵遁，保全重镇，功在社稷……”

　　圣旨以华丽的骈文，高度赞扬了王靖远及守城军民的功绩。紧接着，便是实质性的封赏：

　　“……兹特晋尔王靖远为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处，赐蟒袍一袭，玉带一围，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总兵官！实打实的正二品武职大员，镇守一方的大将！从参将到总兵，这是一步极大的跨越！大堂内外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羡慕的低语。

　　但这还没完！

　　太监继续宣读：“……尔克尽职守，择日入宫面圣，忠诚勤勉，朕心甚慰。尔所部，忠勇可嘉，赐军号‘靖远’，允尔自行招募骁勇，扩编至两万人满额！一应粮饷器械，着兵部、户部优先拨付，不得延误！钦此！”

　　“靖远军”！正式的军号！允许自行扩编至两万！粮饷优先！

　　这意味着，王靖远不再仅仅是一个客军将领，他真正拥有了成为一方诸侯的根基和名分！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由他一手打造、拥有独立旗号和充足后勤保障的强大军队！

　　“臣，王靖远，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靖远压下心中的激荡，沉稳地叩首谢恩。他身后的将领们，尤其是赵大锤、狗剩等靖远军旧部，个个激动得脸色通红，与有荣焉！

　　宣旨太监将圣旨交到王靖远手中，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王总镇，恭喜恭喜！皇爷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这‘靖远军’的旗号，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多谢公公，全赖皇爷信重，将士用命。”王靖远客气地回应，示意张老栓将早已准备好的“辛苦费”悄然递上。那太监捏了捏袖中银票的厚度，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圣旨同样褒奖了马科等援军将领，赏赐了金银绸缎，只是与王靖远相比，无论是官职晋升还是实质性的权力赋予，都显得逊色不少。马科等人虽然也叩谢天恩，但眼神中的复杂之色更浓了几分。

　　封赏仪式结束，王靖远立刻成为了全场绝对的焦点。恭贺之声不绝于耳，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都汇聚到他身边。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与热络之中，王靖远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那名宣旨太监在完成主要任务后，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在几名随行官员的陪同下，开始在城内“巡视”起来。他们看似随意地走动，目光却不时扫过那些正在休整的靖远军士兵，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王靖远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朝堂之上绝不会只有褒奖。自己骤登高位，手握重兵，又获准自行扩编，难免会引起猜忌。这太监此行，恐怕宣旨是明，暗中观察、评估他王靖远的实力和动向，才是更重要的任务。

　　果然，当晚，那太监便在私下召见王靖远时，语气看似随意地提道：“王总镇，如今您圣眷正隆，手握雄兵，可谓国之柱石。只是……朝中亦有议论，担心……嗯，担心边将权重，非国家之福啊。”

　　话说的很含蓄，但警告的意味十足。

　　王靖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赤诚，拱手道：“请公公回禀皇爷，臣王靖远，起于行伍，深受国恩，唯知尽忠报国，守土安民。此番封赏，皇恩浩荡，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期早日扫平虏患，恢复辽东，以报君父！至于权位，非臣所愿，亦非臣所敢觊觎。靖远军，乃皇爷之军，大明之军，臣不过代为统领，为国效力而已！”

　　他语气恳切，态度谦卑，将忠君爱国摆在首位，丝毫不提个人权位。

　　那太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目光坦然，不似作伪，这才微微颔首：“总镇忠心，咱家必定如实禀明皇爷。望总镇好自为之，勿负圣望。”

　　送走了这位钦差，王靖远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夜空中的寒星。手中的圣旨沉甸甸的，那“靖远军”的旗号和无数的赏赐，是荣耀，是权力，更是催他奋进、也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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