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措不及防的打招呼

　　怎么会？

　　这是手臂被抓住，姜柚柠确认抓住自己的人是许沫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说困扰姜柚柠已久的困境在今天早上那通电话结束之后便迎刃而解了

　　但自己从未想过，在那块压在心里的巨石移开的同一日，就要立刻面对另一座——用四年时间试图绕开、却始终矗立在情感荒原上的山峦的人

　　一方面，是猝不及防。心理上完全没有准备好。四年杳无音信，一条单方面宣布分手的冰冷消息，足以将任何温暖的过往冻结

　　不知道该如何开场，是解释？道歉？还是装作时过境迁的云淡风轻？每一种设想都让她感到无力与尴尬。

　　另一方面，是一种深藏的、连自己都不愿细究的羞赧与怯意

　　当时离开时的姿态堪称决绝狼狈，如今虽然困境已解，但那段灰暗的、被迫的历史，并不想立刻摊开在曾经最亲密的人面前。她需要时间，去重新拼凑一个完整、从容的自己，再去面对那双或许仍有怨怼、或许已然淡漠的眼睛。

　　等自己整理好一切的思绪，重新回到羊城，以一种全新的姿态

　　可能是在许沫上班的办公楼，等着对方下班那一刻出现；可能是回家一打开门，发现自己便在一品棉居里迎接对方；也可能是在许沫带葡萄散步的某个清晨……

　　可命运偏偏不给她这个时间。

　　就在自己心神不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那片绚烂的玫瑰墙，举起相机试图用取景框隔绝纷乱心绪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攥住了自己的手臂。

　　温热的、带着清晰指节轮廓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针织开衫，熨贴到皮肤上。力道不重，却极为稳固，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笃定。

　　姜柚柠身体一僵，相机差点脱手。

　　缓缓地、极慢地转过头。

　　许沫就站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比记忆中更高大一些，投下的影子将自己完全笼罩。

　　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澳岛明亮的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她一时辨不清的情绪

　　呼吸声似乎比印象中沉一点，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暗紫色的绸缎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姜柚柠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墨镜，因为抬头的动作，正微微向下滑落。

　　定了定神，用尽这四年在他乡独自应对种种难题所练就的全部镇定，抬起那只没被握住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抬到齐肩的位置，轻轻地摆了摆

　　嘴角试图弯起一个轻松自如的弧度，声音却比想象中干涩：

　　“嗨～”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许沫送走了澳岛本地的合作对象，站在酒店门口，目送对方的车驶离。

　　上午的会谈比预想中顺利，对方提出的几个修改意见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示意随行的助理可以先回房间整理资料，自己则打算在这片陌生的、春意盎然的街区随意走走，透透气，也理一理后续的思路。

　　助理离开后，站在路边，略微转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马路对面

　　对面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皮粉色开衫白色长裙的女子，正举着一台相机，镜头似乎对着自己这个方向，又或许是身后某家店铺的招牌。

　　许沫并未在意，旅行中举着相机四处拍摄的人太多了

　　那抹皮粉色在葱茏绿意和葡式建筑的暖色调中显得很清新，但也仅此而已

　　收回目光，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就在转身的刹那，眼尾的余光瞥见，对面那个女子似乎迅速调转了镜头方向，同时抬起手，将一个应该是墨镜的东西架到了脸上。

　　那个动作，快，但带着一丝微妙的、刻意的僵硬。不像寻常游客调整装备的自然，倒像是……想要遮挡什么

　　许沫的脚步顿住了。

　　一种毫无来由的、近乎荒谬的直觉，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重新转过头，眯起眼，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再次望向对面。

　　女孩已经侧过身，背对着自己，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相机仍挂在颈间，但那副墨镜已经牢牢戴好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而笔直的背影轮廓，那头松松绾起的发，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这个背影……

　　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理智狠狠按压下去。

　　不可能。是自己思念太久产生的幻觉吗？还是仅仅因为那抹颜色，勾起了一点残存的记忆？

　　还是说……她就在这里？

　　脚步已经不听使唤。

　　许沫几乎是下意识地，跟随着那道皮粉色的身影，穿过斑马线，走到了马路对面。

　　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走走停停，偶尔举起相机，对着路边的花、墙上的涂鸦、甚至是一只晒太阳的猫按下快门。

　　姿态看起来专注又闲适，仿佛刚才那个略显仓促的戴墨镜动作，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

　　她和她，一前一后停下，等待绿灯。就在距离自己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背脊挺直，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微微抿着的唇。

　　近看，那身影的轮廓，走路的步态，甚至颈后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许沫的呼吸微微收紧。

　　许沫在想，如果真的是她，如果此刻自己走到她面前，会是什么反应？

　　是惊讶？是慌乱？是故作冷漠？还是……会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哪怕只有一丝的欣喜？

　　绿灯亮起。

　　看着她迈步向前，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己也向前走去。几步就拉近了距离，几乎能与她并肩。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墨镜遮挡了一切。

　　步履平稳，目视前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更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就那么平静地、径直地，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

　　没有停顿，没有回眸，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那一刻，许沫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某处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尖锐的刺痛之后，是漫开的一片空茫的冷

　　四年的等待，四年的不肯放手，四年的自我说服（月亮只是躲进云层），在这个近乎漠视的擦肩而过里，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夹杂着被忽视的恼怒，还有更深处的、不肯熄灭的执念，蓦地升腾起来

　　许沫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姜柚柠走向下一个路口，看着她再次举起相机，对着那面开满玫瑰的墙壁，似乎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好像刚才那个擦肩而过，对自己造成的波澜，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落入海面，无声无息。

　　许沫望着那个悠闲拍照的背影，忽然气笑了

　　极低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躲？

　　好。

　　没有再犹豫，迈开长腿，几步就穿过稀疏的人流，来到了她的身后

　　在她又一次按下快门、注意力似乎最为分散的瞬间，伸出手，精准地、牢牢地握住了姜柚柠的胳膊

　　肌肤相触的刹那，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手臂猛地一颤，瞬间绷紧。

　　许沫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还要继续躲到什么时候？”

　　姜柚柠终于转过头来，墨镜因为抬头的动作滑下鼻梁一截，露出那双暌违四年、无数次在回忆里描摹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很美，此刻却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以及竭力掩饰却仍泄露出一丝的无措。

　　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哑然

　　她抬起另一只手，那个打招呼的姿势和那声干涩的“嗨”，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虚弱的防御

　　许沫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回应她那声“嗨”。只是看着对方，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丝细微反应都刻入眼底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玫瑰花那似有若无的香气，阳光的温度，远处模糊的市声，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许沫的世界，此刻只剩下掌心传来的、姜柚柠的温度，和她眼中那片无法完全藏起的慌乱。

　　等待了几秒，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耐心，在长达四年的等待后，似乎也变得稀薄了。

　　许沫握着姜柚柠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没有弄疼人，而是更确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微微偏头，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静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了太久的紧绷，似问询又似提醒

　　“嗯？”

　　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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