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靠近我的月亮（1）

　　那声低沉的“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姜柚柠勉力维持的平静假面

　　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睫毛的颤动，清晰得如同蝶翼挣扎。

　　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道是如此真实，不容置疑地宣告着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许沫就站在这里，在澳岛春天的玫瑰墙下，用一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审视与深沉压迫感的眼神，牢牢锁定了自己。

　　墨镜还滑稽地卡在鼻梁中间，露出一双无处遁形的眼睛。

　　想抬手推上去，可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那个徒劳的“嗨”的姿势。而另一只手手，正被握在掌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许沫沉默而专注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漫长

　　姜柚柠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了淡淡洗衣液与阳光气息的味道，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却又似乎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特有的沉稳。

　　终于，姜柚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有些干涩发紧：

　　“好巧。”两个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巧？”许沫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到她还被自己握着的左臂，又抬起来，重新看进她眼里

　　“从马路对面，跟到这边，看着你拍了三组照片，最后在这里‘巧遇’？”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姜柚柠，你觉得这算‘巧’？”

　　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准的敲打，落在她试图构建的疏离外壳上

　　“第二次叫自己的全名了”姜柚柠心想

　　她果然早就看到她了，不仅看到，还一路跟了过来，目睹了自己那蹩脚的“无视”和仓皇的“专注”。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脸颊和耳根，羞窘与无措交织。

　　试图挣了挣手臂，力道不大，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你先放开我。”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不稳

　　许沫深深地看了姜柚柠一眼，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

　　然后，松开了手。掌心的温度骤然撤离，带起一阵微凉的空气，姜柚柠有一瞬间感到莫名的空落。

　　手臂获得自由，立刻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同时快速地将滑落的墨镜推回原位，重新遮蔽了视线。

　　这个动作，让她找回了一点掌控感。低头，假装整理了一下挎包的带子，也借机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澳岛。”姜柚柠试图解释，或者说，陈述一个事实。

　　“嗯，我也不知道你会在这里。”许沫接道，语气平静无波，“看来你哥没告诉你，我最近出差。”

　　“我也没告诉我哥我来澳岛了……”姜柚柠下意识的接话，随即意识到这不是以前，顿住了

　　许沫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重逢的冲击过后，巨大的空白横亘在两人之间。

　　四年杳无音信，一条冰冷的文字信息，无数个独自吞咽的日夜……那些沉淀的隔阂与伤痕，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填平或抹去的？

　　“读博是在澳岛吗？”许沫打破了沉默，换了个话题，语气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寒暄。

　　“不是……项目结束，导师给了假期，来放松一下。”姜柚柠答得谨慎，也反问，“你呢？”

　　“工作。谈个项目，刚结束。”

　　“哦。”

　　简单的问答后，又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俩人之间，曾经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琐碎心情，一个眼神就能懂的默契

　　而现在，却只剩下礼貌而疏离的问答，和弥漫在玫瑰香气中无声的尴尬与暗涌。

　　许沫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的藤编包和手中的相机上。“一个人？”

　　“嗯。”

　　“住哪？”

　　姜柚柠报了个酒店名字，离这里不远。

　　许沫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似乎在耐心等待，等待她自己打破这层坚冰，等待一个解释，或者至少，一个真正的开始。

　　姜柚柠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在某趟航班上，或许在多年后的羊城街头，但从未想过是在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春日午后，在她刚刚卸下那座大山、心理却还未完全重建的时候

　　解释当年吗？从何说起？那些灰暗的、带着情感破碎气息的往事，如何能在这阳光明媚、花香馥郁的街头坦然倾诉？

　　说自己当初多么狼狈，多么自责跟惭愧，多么愚蠢地以为切断联系是对两人都好的选择？

　　道歉吗？为了那条冰冷的信息，为了四年的不告而别和音讯全无？

　　可“对不起”三个字，在时光与伤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姜柚柠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沫将姜柚柠眼里的挣扎和沉默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失望，又似是了然，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沉静

　　没有再逼问。

　　“接下来去哪？”她问，语气恢复了平常，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充满张力的对峙不曾发生。

　　“就……随便走走，拍拍照。”姜柚柠下意识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介意多个人吗？”许沫问得自然，仿佛只是临时起意的提议，“我对这片也不熟，正好也想逛逛。”

　　姜柚柠愕然的重新抬头，墨镜后的眼睛睁大了

　　她没料到许沫会提出同行。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却在对上她平静目光时，莫名地消散了

　　看起来那么坦然，仿佛只是一个偶遇的旧识，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

　　拒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刻意，甚至……还在乎。

　　“随、随便啊。”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

　　许沫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笑意很淡，一闪即逝。“那走吧。”

　　侧身，做了一个让姜柚柠先行的手势，动作自然又优雅

　　姜柚柠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重新面对那面开满玫瑰的墙，却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心无旁骛地欣赏和拍摄

　　能清晰地感觉到，许沫就走在她的侧后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极其强大的存在感，无声地侵占着自己所有的感官。

　　只好再次举起相机，对准玫瑰，假装专注。

　　可透过取景框，那些鲜艳的花朵和纠缠的藤蔓都失去了光彩，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所有神经末梢都在感知着身后那个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许沫并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走着。偶尔，当姜柚柠停下拍照时，也跟着停下，站在不远处，目光淡淡地掠过周围的建筑或行人，似乎真的在欣赏风景

　　可姜柚柠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同行”。这是一场沉默的较量，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

　　她在等，等自己卸下防备，等自己主动开口。

　　而自己呢？则在努力重新筑起摇摇欲坠的心防，却悲哀地发现，在真正的墨鱼丸面前，那道墙是如此脆弱不堪。

　　阳光依旧明媚，玫瑰依旧芬芳，澳岛的春天美好得不像话。

　　可走在这片春光里的两个人，各怀心事，中间隔着四年时光的沧海，和无数未曾言明的痛楚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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