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暗室密谋

　　一、乱流暗室，旧识新谋

　　乱流城深处，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室内。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孔。一人身形矮胖，披着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一枚铜钱；另一人则高瘦如竹，面罩黑纱，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若唐林在此，定能认出那矮胖者——正是曾在龙骨荒野与他有过交易的西荒情报贩子，“铜钱眼”钱三通。

　　“消息属实？”黑纱人声音嘶哑，带着某种刻意掩饰的口音。

　　“千真万确。”钱三通捻着铜钱，脸上是商人特有的精明与谨慎，“我安排在鉴邪院的人亲眼所见。那小子从熔火地狱爬出来，身上带着的东西……绝非凡品。净邪老鬼检测时那表情，啧啧，像见了鬼似的。”

　　“具体什么特征？”

　　“双眼异色，左眼冰紫，右眼深灰。气息冰冷死寂，却不似寻常魔气那般污浊暴躁，反倒有种……诡异的秩序感。净邪老鬼用了‘七宝鉴灵镜’，照出一团灰紫漩涡，核心处有一点暗蓝，疑似‘终焉源质’——这可是他原话。”钱三通压低声音，“更关键的是，鬼手城主亲自接见他们，密谈许久。我安插在听渊阁外廊的‘谛听虫’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死寂海’、‘墨麟未死’、‘圣器实为信标’……”

　　黑纱人呼吸微顿：“信标？”

　　“对，开启什么‘终焉之门’的信标。”钱三通眼中闪过贪婪，“影狱那帮疯子，搞出来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但也更有价值。鬼手和天机阁的人显然急了，这几天城主府的暗哨增加了三成，通往死寂海方向的几个隐秘出口都被重点监控。”

　　“那个叫唐林的小子，现在何处？”

　　“被安置在城主府西侧的‘静澜别院’，与天机阁的人一起。别院周围明里暗里至少有四重守卫，都是鬼手的亲信。想接近他，难。”钱三通摇头，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黑纱人目光一闪：“说。”

　　“三天后，鬼手承诺给天机阁提供情报汇总。按照惯例，这种重要交接会在‘聚渊堂’进行，那里防御森严，但人员流动也会增大。”钱三通凑近几分，“更重要的是，我收到风声，城南‘黑市’明天晚上有一场秘密拍卖，压轴之物据说是从熔火地带流出的‘晶脉核心碎片’——虽然只是边角料，但足够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

　　“唐林身上那东西，可比晶脉碎片高级多了。如果熔火碎片都能引起骚动，那关于他真实情况的消息一旦泄露……”钱三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西荒从不缺胆大包天之徒。混乱，就是机会。”

　　黑纱人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做？”

　　“两条路。”钱三通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把消息卖给对此感兴趣的人，赚一笔快钱。第二，更冒险些——我们设法接触那小子，探探他的底。如果他真有控制那力量的方法，价值不可估量。到时候，无论是卖给影狱残余势力，还是其他对‘终焉之力’感兴趣的大人物，都远非一点晶脉碎片可比。”

　　“风险太大。天机阁和鬼手都不是好惹的。”

　　“富贵险中求嘛。”钱三通搓着手，“况且，我们不是亲自出手。只需要让合适的‘买家’知道该知道的信息，然后……静观其变即可。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能抽身而退，还能捞到好处。”

　　黑纱人思忖良久，缓缓点头：“可以。但必须谨慎。先放出关于晶脉碎片拍卖的风声，看看各方反应。关于那小子的事……暂时只透露给‘那位大人’。”

　　“明白。”钱三通眼中精光一闪，“‘那位’对上古遗物和禁忌之力向来感兴趣，手底下能人异士也多。若他出手，局面就更有意思了。”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钱三通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密室。

　　黑纱人独自留在烛光中，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苍白、瘦削、颧骨高耸的面孔。他走到墙边，按动机关，墙面滑开，露出一间更小的暗室。

　　暗室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祭坛，坛上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细微裂纹的暗红色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转。

　　黑纱人——或者说，他的真实身份是影狱在西荒乱流城潜伏多年的暗线头目，“血瞳”厉寒山——跪在祭坛前，双手结印，低声吟诵着晦涩的咒文。

　　暗红晶石光芒渐盛，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光幕。光幕中，隐约可见一片死寂的黑色海洋，以及海中一座若隐若现的孤岛轮廓。

　　一个冰冷、疲惫却依然威严的声音从光幕中传来，带着某种因距离和干扰而产生的失真：“……厉寒山……情况……汇报……”

　　“墨麟大人。”厉寒山恭敬垂首，“乱流城这边有新动向。天机阁残部已返回，与鬼手密谈。他们已知晓您可能前往死寂海，且对‘圣器’本质有所了解。另外……有一个意外收获。”

　　他将唐林的情况简要汇报，重点描述了其身上的特殊能量特征。

　　光幕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时，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急切：“……终焉源质的气息？还融合了某种高层次的秩序法则？确定吗？”

　　“净邪先生的判断基本可信。属下已安排进一步核实。”厉寒山道，“另外，城中情报贩子钱三通似乎也盯上了他，可能想借机搅动浑水。是否需要属下……”

　　“不。”墨麟的声音斩钉截铁，“暂时不要动他。若他真如你所言，身怀接近本源寂灭之力的‘样本’，其价值远超碎片。计划需要调整……我们需要他，活着，并尽可能完整地来到死寂海。”

　　“可天机阁和鬼手必然严加保护……”

　　“保护？也可能是囚禁和研究。”墨麟冷笑，“想办法让他‘主动’离开乱流城。用情报、用诱惑、用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或者，让他觉得留下更危险。钱三通那种人，可以好好利用。记住，动作要隐蔽，不能引起鬼手和叶孤影的过度警觉。”

　　“属下明白。”

　　“还有，死寂海这边……‘海眼’的初步探测已有结果。环境比预想的更恶劣，但‘门’的波动确实存在，只是被某种古老的封印压制着。我们需要更强大的能量源来冲击封印……若那小子身上的力量真如你所说，或许……就是关键。”墨麟的声音渐弱，“保持联系……谨慎行事……”

　　光幕闪烁几下，消散了。

　　厉寒山重新戴好面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走到暗室一角，取出一只灰扑扑的、如同死蝉般的传讯蛊虫，将一段加密信息注入其中。

　　蛊虫振翅，悄无声息地穿过密室的通风孔道，消失在乱流城错综复杂的黑暗里。

　　二、静澜别院，夜话与修行

　　静澜别院坐落在城主府西侧一片相对清静的区域，原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雅舍。院落不大，但布置精巧，假山流水，竹影婆娑，与乱流城整体的粗犷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唐林被安排在东厢房。房间整洁简朴，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图——在这西荒深处看到如此“正常”的装饰，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他盘膝坐在床上，并未入睡，而是沉浸在对体内力量的进一步感知与尝试性操控中。

　　胸前佩戴的玉牌散发着温和的凉意，确实有效收敛了寂灭气息的外溢，让他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但这只是表象。魂海中，那灰紫色的旋涡缓慢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仿佛带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韵律。暗蓝色的“种子”静静悬浮在漩涡中心，如同定海神针，又像是通往未知维度的坐标。

　　经过这几日的休整和反复尝试，唐林对这股力量的认知有所加深。

　　首先，它并非简单的破坏性能量。正如他对鬼手展示的那样，这种力量蕴含着“终结”与“秩序”的双重特性。当寂灭真意主导时，它能瓦解物质结构、湮灭能量形态；而当织法之意的特性被激发时，它又能“梳理”局部区域的混乱法则，使之暂时趋于有序。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特性，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但要主动操控这种平衡，却异常艰难。

　　其次，这股力量与他的肉身、神魂结合之深，远超预料。它不仅仅是在经脉中流淌的能量，更像是渗透进了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神识的底层结构中。净邪先生说“强行驱除恐伤及根本”，绝非虚言。这力量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或者说，他正在被这力量“改造”。

　　“深渊之瞳”所说的“适格者”，难道就是能够承受这种改造而不崩溃的人？

　　唐林尝试引导一丝寂灭真意流转至右手食指。指尖泛起淡淡的灰紫色，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桌面上一层薄霜悄然凝结。他心念微动，将织法之意的特性融入——指尖光芒转为暗蓝与灰紫交织，薄霜并未消散，而是凝结成一片片极其规整的、如同雪花般对称的冰晶，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果然……”唐林若有所思，“两者结合，不仅能‘终结’，还能在终结的基础上，按照某种‘规则’重塑……”

　　他散去力量，冰晶化作细碎光点消失。这种程度的操控消耗不大，但已经让他对未来的可能性有了更多设想。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唐林道友，还未休息？”是玄月的声音，轻柔如月色。

　　唐林起身开门。玄月站在廊下，一身素白衣裙，清丽面容在廊灯映照下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多了些柔和。

　　“仙子不也没休息？”唐林侧身请她进来。

　　玄月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桌上那还未完全消散的冰晶碎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在修炼？”

　　“只是尝试熟悉一下这股力量。”唐林为她倒了杯水——别院提供的是普通的清水，在这西荒已是难得的洁净之物。

　　玄月在桌旁坐下，沉默片刻，忽然道：“叶师兄已经将关于你情况的报告，连同我们此行的所有情报，通过特殊渠道加密传回天机阁总部了。最迟五日，就会有回复。”

　　唐林点头，并不意外：“叶前辈对我……似乎仍有疑虑。”

　　“不是疑虑，是责任。”玄月轻声道，“叶师兄身为此次行动负责人，必须对所有人的安危和任务的成败负责。你的变化太过特殊，涉及的力量层次太高，他无法轻易判断这对你、对我们、乃至对整个局势意味着什么。上报总部，由阁中长老们定夺，是最稳妥的做法。”

　　她看向唐林：“但这不代表我们不信任你。这一路，你多次出手相助，最后更带来了关键情报。你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

　　唐林心中微暖：“多谢。”

　　“净邪先生给你的玉牌，效果如何？”

　　“尚可，能收敛气息，但治标不治本。”唐林实话实说。

　　玄月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皮纸，递给唐林：“这是我今日从城主府藏书阁中誊抄的一份古籍残页。璇玑阁的藏书虽丰，但鬼手城主这里也有一些独门收藏。这份残页记载的是关于上古时期‘归墟’与‘终末之地’的一些传说，其中提到了‘秩序寂灭’与‘混沌终焉’的区别。或许……对你有参考价值。”

　　唐林郑重接过，展开皮纸。上面的文字古老晦涩，配有简单的图示，讲述的是某种关于世界轮回与终结的理论。大意是，万物的终结分为两种：一种是“混沌终焉”，即一切归于无序、混乱、彻底的崩坏；另一种是“秩序寂灭”，即终结本身也是一种法则的体现，终结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某种“绝对静止”或“重置初始”的状态。

　　虽然只是残篇，且多为猜测性描述，却让唐林对体内力量的本质有了新的认知。他所承载的，更接近“秩序寂灭”——这也解释了为何会有织法之意的融合空间。

　　“这份资料……很珍贵。”唐林认真道谢，“仙子费心了。”

　　“举手之劳。”玄月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不过，你也要小心。这份残页在藏书阁中属于‘禁阅’级，我借了叶师兄的名义才得以誊抄。鬼手城主对此类古籍看管甚严，显然也忌讳其中的内容流传太广。”

　　唐林心中一凛：“我明白了。”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死寂海和影狱的话题。玄月透露，虚尘子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已能重新布设一些中小型阵法；潜龙卫的伤员们在城主府医师的治疗下也大多稳定下来，“明镜”和“巽风”虽未苏醒，但性命无碍；叶孤影这几天除了疗伤，一直在与鬼手派来的情报官对接，整理关于死寂海的信息。

　　“对了，”玄月想起什么，“明天晚上，城南黑市有一场秘密拍卖，据说有从熔火地带流出的‘晶脉核心碎片’出现。叶师兄本想派人去探探，但考虑到我们身份敏感，容易打草惊蛇，最终决定让鬼手的人暗中关注。”

　　晶脉碎片？唐林心中一动。那东西对他而言已无大用，但若真有碎片流出，说明熔火地带在爆炸后，仍然有残渣被某些侥幸存活者带出。这些碎片会流向何处？又会引起怎样的争夺？

　　“仙子觉得，影狱残余势力，会不会也盯上这场拍卖？”唐林问。

　　“极有可能。”玄月点头，“碎片虽只是边角料，但对研究晶脉特性、追溯‘圣器’技术仍有价值。影狱在乱流城必然还有眼线，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与晶脉相关的线索。”

　　她顿了顿，看向唐林：“你这几日最好待在别院，尽量减少外出。你现在……太显眼了。即便有玉牌遮掩，难保不会有特殊手段能看破。”

　　唐林知道她说得对，但心中那股对力量真相的探究欲，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紧迫感，让他难以安坐。

　　送走玄月后，唐林重新坐回床上，展开那份古籍残页，结合自身感受，细细研读。

　　夜渐深，别院一片寂静。

　　然而，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三、黑市暗潮，碎片疑云

　　城南，黑市。

　　这里并非指某条具体的街道，而是一片错综复杂、由废弃矿洞、地下甬道和半坍塌建筑组成的区域。乱流城建立之初，这片区域因地质不稳被放弃，后来逐渐成为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集会、藏匿之所。城主府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便任由其自成一体。

　　夜色笼罩下，黑市更显诡异。零星的火把和荧光石提供着昏暗照明，阴影中人影绰绰，低声交谈、讨价还价、货物交割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喧闹。

　　今晚的“暗渊拍卖会”在黑市最深处的“沉沦大厅”举行。所谓大厅，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能容纳数百人。入口处有专人把守，需出示特定信物或缴纳高额“入场费”方能进入。

　　拍卖会尚未开始，溶洞内已聚集了近百人。大多披着斗篷、戴着面具，掩饰着真实身份。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药材、矿石、血腥、霉味，以及难以言明的腐臭。

　　在溶洞一角，钱三通裹在一件毫不起眼的褐色斗篷里，蹲在一个卖“化石骨片”的地摊前，看似漫不经心地翻捡着货物，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听说今晚的压轴货，是熔火那边出来的真东西？”

　　“哼，谁知道是不是骗局。那地方都炸成废墟了，还能有碎片流出？”

　　“鬼手的人最近查得严，这东西来路不正，谁敢接手？”

　　“总有不怕死的。西荒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

　　“我听说，不止一家盯上了。北边‘荒狼团’的人下午就到了，还有几个南域来的神秘买家……”

　　低语声断断续续传入钱三通耳中。他心中冷笑：消息放出去的效果不错，该来的都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几个特定身影上稍作停留。

　　靠近洞口处，三个身材魁梧、披着兽皮斗篷的汉子，气息彪悍，腰间鼓鼓囊囊——是“荒狼团”的人，西荒有名的流寇团伙，对能量矿石类宝物向来热衷。

　　溶洞中部，两名穿着暗青色长袍、面戴无表情白色面具的人，安静地站着，与周围格格不入。钱三通认得这种装扮——南域“幽冥道”的外围成员。这个组织行事诡秘，对上古遗物和禁忌之力有近乎偏执的收集欲。

　　另一边，一个独坐石墩、抱着把破旧二胡、似在打盹的干瘦老头，钱三通多看了两眼。这老头他认识，“盲琴师”莫问，表面是黑市里卖艺的，实则是几方势力的中间人兼情报贩子，背景复杂。

　　当然，还有他真正关注的目标——厉寒山安排的人。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灰衣、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边缘，毫不起眼。但钱三通知道，那是影狱的暗哨，代号“灰雀”。

　　拍卖会开始了。

　　主持者是一个声音尖细、穿着花花绿绿长袍的侏儒，自称“宝爷”。一件件拍品被呈上：沾染魔气的破损法器、不明作用的古老符箓、记载残缺功法的玉简、稀有但毒性猛烈的妖兽材料……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

　　钱三通对大部分拍品不感兴趣，他在等压轴之物。

　　终于，侏儒提高了声音：“诸位，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来自熔火地下城废墟的，‘晶脉核心碎片’！”

　　全场一静。

　　两名护卫抬上一个厚重的金属箱子。侏儒打开箱盖，露出里面铺着的黑色绒布。绒布上，摆放着三块大小不一的暗红色晶石，最大的约莫鸡蛋大小，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晶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内部隐约有暗光流转，散发出微弱但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寂灭能量波动。

　　“如各位所见，这三块碎片虽小，但确系晶脉核心崩解后的残留物，能量纯度极高。无论是用于研究、炼制特殊法器，还是……其他用途，价值不言而喻。”侏儒搓着手，“三块打包拍卖，起价——五百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十！”

　　短暂的寂静后，竞价声爆发。

　　“五百五！”

　　“六百！”

　　“七百！”

　　价格迅速攀升。荒狼团、幽冥道的人相继出手，还有一些隐藏的买家也加入争夺。很快，价格突破了一千上品灵石——这在西荒黑市已是天价。

　　钱三通注意到，“灰雀”自始至终没有出价，只是静静观察着。

　　当价格喊到一千三百灵石时，竞价者只剩下荒狼团和幽冥道。

　　“一千四百！”荒狼团的头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喊道，眼中已现凶光。

　　幽冥道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举牌：“一千五百。”

　　刀疤壮汉脸色阴沉，显然这个价格已接近他们的极限。他环视四周，忽然咧嘴一笑：“好，幽冥道的朋友有钱。我们退出。”

　　侏儒眼中闪过喜色：“一千五百灵石一次！一千五百两次！……”

　　“两千。”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竟是那个一直在打盹的“盲琴师”莫问！

　　他依旧抱着二胡，眼皮耷拉着，仿佛刚才出价的不是他。

　　幽冥道的两人显然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沉默片刻，再次举牌：“两千一百。”

　　“两千五。”莫问眼皮都不抬。

　　全场哗然。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那三块碎片的实际价值太多。即便是研究或收藏，也不值得如此挥霍。

　　幽冥道的人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放弃。

　　侏儒激动得声音发颤：“两千五百灵石！成交！恭喜这位老先生！”

　　莫问慢吞吞地起身，走到台前，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倒出一堆灵石——居然全是品质极高的上品灵石，甚至夹杂着几块罕见的属性灵石。他点数出两千五百块，推给侏儒，然后收起那三块晶石碎片，转身便走。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钱三通眯起眼睛。莫问这老家伙，背后是谁？他绝不相信一个情报贩子会自己花这么大价钱买这几块碎片。是替人出手？还是另有所图？

　　拍卖会散场，人群逐渐离去。钱三通混在人群中往外走，目光却一直追随着莫问的背影。

　　只见莫问出了沉沦大厅，并未直接离开黑市，而是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岔道。钱三通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岔道尽头是一个死胡同，堆满了废弃杂物。莫问走到胡同底，对着墙壁某处敲了三长两短。墙壁无声滑开一道暗门，他闪身而入。

　　钱三通没敢跟得太近，躲在转角阴影处，屏息凝神。片刻后，暗门再次打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一个是莫问。另一个，却让钱三通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材高挑、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女子。虽然只露出下半张脸，但那精致的下颌线条和冷冽的气质，钱三通绝不会认错。

　　“银月修罗”冷千秋！西荒地下世界有名的独行杀手兼宝物猎人，实力深不可测，行事亦正亦邪，曾完成过数桩轰动西荒的棘手任务。她怎么会和莫问搅在一起？又为何对晶脉碎片感兴趣？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冷千秋递给莫问一个小袋子，似乎是酬劳。然后，她收起那三块碎片（显然是从莫问手中接过），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莫问掂了掂袋子，满意地塞进怀里，也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钱三通等两人都走远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银月修罗”冷千秋……她接下晶脉碎片的任务，是受雇于人，还是自己需要？雇主会是谁？影狱？幽冥道？还是其他势力？

　　他感觉，乱流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回到自己的秘密据点，钱三通立刻将今晚所见记录下来，通过特殊渠道传给厉寒山。同时，他也开始整理关于唐林的情报，思考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将这些信息“不经意”地泄露给合适的“买家”。

　　而就在钱三通忙碌的同时，静澜别院内，唐林正面临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四、不速之客，隐秘交易

　　敲门声响起时，已是后半夜。

　　唐林从浅层入定中醒来，神识扫过门外——是一个陌生的气息，修为大约在魂王后期，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急切？

　　“谁？”唐林没有开门，沉声问道。

　　“唐……唐道友吗？在下……有要事相告，关于……关于熔火地带，和您身上的……”门外的人声音压得很低，有些颤抖，似乎很紧张。

　　唐林眉头微皱。他在乱流城并无熟人，此人如何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处？又为何提及熔火和他身上的秘密？

　　犹豫片刻，他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城卫队制式皮甲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游移不定。他见唐林开门，连忙挤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动作慌乱。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唐林没有放松警惕，体内力量暗自流转。

　　“我……我叫赵四，是城主府外巡队的队员。”中年男子——赵四擦了擦额头的汗，“唐道友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是……是有人让我带话给您。”

　　“带话？谁？”

　　“一个……一个穿灰衣的大人，我不认识，但他给了我十块中品灵石，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您。”赵四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递给唐林，“他说……您看了里面的东西，自然明白。”

　　唐林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用神识仔细探查那包裹。油纸很普通，包裹内似乎是一块硬物和一张纸，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或陷阱痕迹。

　　“那人长什么样？什么时候找你的？还说了什么？”唐林问。

　　“就今天傍晚，我换岗的时候，在城南‘老张酒铺’后巷遇到的。那人蒙着面，声音很低沉，只说让我把东西交给住在静澜别院东厢房、双眼异色的唐林道友，然后立刻离开乱流城，越远越好。”赵四语速很快，显然也很害怕，“他还说……如果我不照做，或者泄露出去，我和我的家人都会有危险。唐道友，东西我带到了，我……我得走了，您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来过！”

　　说完，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要开门离开。

　　“等等。”唐林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不怕那人之后灭口？”

　　赵四身体一僵，苦笑道：“怕，当然怕。但我更怕现在不走，立刻就没命。那人的气息……很可怕，比我们队长还可怕。唐道友，您多保重。”

　　他拉开门，左右张望一下，迅速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唐林关上门，回到桌边，盯着那个油纸包裹，心中疑虑重重。

　　是谁用这种方式联系他？目的何在？送来的又是什么？

　　他谨慎地解开油纸。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碎片，以及一张折叠的纸条。

　　晶石碎片——与玄月描述的黑市拍卖品相似，但更小，能量波动也更微弱，似乎是更边角的碎渣。

　　唐林拿起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有力：

　　“三日后子时，城南黑市‘废弃矿坑七号井口’。独自前来，可获知关于你身上力量来源、以及逃离天机阁监控之法。若告知他人，或带人同来，交易取消，后果自负。——知情人”

　　没有落款。

　　唐林拿着纸条，沉默良久。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或者至少是一个充满未知风险的邀约。对方知道他身上的秘密，知道他被天机阁“监控”（或许只是观察），甚至可能知道他急于了解力量真相和寻找出路。

　　会是谁？影狱残余？其他觊觎他身上秘密的势力？还是……某个真正知晓内情的“知情人”？

　　那块晶脉碎片，似乎是一种“诚意”的展示，表明对方确实与熔火地带有关联。

　　去，还是不去？

　　若去，风险极大。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买通城主府的外巡队员送信，在黑市必然有相当布置。独自赴约，等于将自身置于险境。

　　若不去，可能错过了解真相的关键机会。对方声称知道力量来源和逃离监控之法——这恰恰是唐林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天机阁总部的回复即将到来，他的命运将被他人决定。若真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纸条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乱流城并不安全，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即便他不去，对方也可能用其他方式接触，甚至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唐林将纸条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纸角，迅速将其烧成灰烬。

　　他拿起那块小小的晶脉碎片，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熟悉的寂灭波动。这力量对他已无吸引力，但它的出现，印证了熔火地带仍有秘密在流传。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唐林坐回床边，闭上双眼，魂海中灰紫旋涡缓缓加速旋转。

　　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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