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之天平

　　药杵砸在石臼里，发出沉闷的声。

　　风摇筝机械地重复着捣药动作，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石臼里的龙眼核已经被碾得粉碎，可她还在不停地捣，仿佛要将所有烦闷都发泄在这小小药钵中。

　　翠荷师姐，龙眼核已经够碎了...一旁的小弟子怯生生提醒。

　　风摇筝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药钵里的药材早已变成一滩糊状。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抱歉，走神了。

　　小弟子递来干净的布巾，她道谢接过，擦拭间袖中滑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弟弟的小像。画中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嘴角强撑的笑容还带着几分生气。

　　阿弟...指尖轻抚过画像，前夜宁宴递来玫瑰酥时的笑脸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毫无防备的傻笑，与弟弟病中强颜欢笑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她胸口一阵刺痛。

　　风姑娘。

　　药庐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风摇筝手一抖，画像飘落在地。宁无尘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白衣胜雪，眉目如画。

　　少、少主。她慌忙行礼，趁机将弟弟的小像踩在脚下。

　　宁无尘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拂过药架上的瓷瓶：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风摇筝低着头：还差...最后一味药引。

　　宁无尘挑眉，什么药引这么难寻？

　　是...她咬了咬唇，是伤心人的眼泪。

　　药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风摇筝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宁无尘指尖敲击药架的轻响。

　　有趣。宁无尘突然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正巧，我带了更好的替代品。

　　玉盒开启的瞬间，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弥漫开来。风摇筝瞳孔骤缩——盒中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丹药，表面布满血丝般的纹路。

　　噬心蛊的进阶版。宁无尘温柔地解释，仿佛在介绍一件艺术品，服下后不会立刻发作，但每逢月圆之夜，心脉便会如万蚁啃噬...

　　风摇筝胃部一阵绞痛，眼前闪过宁宴傻笑的脸。

　　少主...她声音发颤，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宁无尘眼神骤然转冷，别忘了，你弟弟等着最后一副解药。

　　他俯身凑近，在外人看来像是亲密耳语，实则每个字都如刀割：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宁宴服下它。否则...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脖颈，你弟弟恐怕等不到下一个满月了。

　　风摇筝浑身僵硬，直到宁无尘离去多时，才缓缓蹲下身捡起弟弟的画像。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画像上，恰好落在弟弟微笑的嘴角。

　　原来这就是...伤心人的眼泪。她苦笑着抹了把脸，将泪水滴入药钵。

　　......

　　夜色渐深，药庐只剩风摇筝一人。

　　她将宁无尘给的毒丹放在灯下仔细观察，越看越是心惊。这枚改良版噬心丹不仅毒性更强，还掺入了追踪成分——一旦宁宴服下，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

　　太狠了...她喃喃自语，突然注意到药柜角落有个不起眼的青瓷罐。罐子上歪歪扭扭贴着张纸条：「宁宴的宝贝，偷吃是狗！」

　　这字迹...分明是宁宴自己写的！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罐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药材：百年灵芝、雪山参、九叶莲...最让她震惊的是，这些药材的组合，赫然是治疗弟弟所需解药的主成分！

　　怎么会...她手一抖，罐子差点脱手。

　　脑海中突然闪过宁宴的话：「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娘亲做的...」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宁宴和弟弟有什么联系？还是说...这只是巧合？

　　沙沙——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风摇筝迅速藏好毒丹，假装在整理药材。门帘被掀开，白璃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翠荷姐姐！小狐狸欢快地蹦到她面前，夫君让我来取安神茶~

　　风摇筝强作镇定：宁师兄...好些了吗？

　　好多了！白璃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就是总念叨玫瑰酥...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风摇筝的脸，咦？姐姐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风摇筝心跳骤停——狐妖的嗅觉最是灵敏！

　　大、大概是药材的气味。她慌忙转身去取安神茶，我这就准备。

　　白璃歪着头看她忙碌，突然道：姐姐哭过？

　　药勺掉在地上。风摇筝弯腰去捡，趁机平复呼吸：只是...想家了。

　　哦...白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风摇筝愣愣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半块玫瑰酥。

　　夫君省下来给我的，白璃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但我觉得姐姐更需要它~

　　油纸包还残留着宁宴的体温。风摇筝眼眶一热，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药材：谢谢...替我向宁师兄问好。

　　嗯嗯！白璃抱着安神茶蹦蹦跳跳地走了，临到门口又回头，姐姐，其实你本名很好听哦！比翠荷好听多啦！

　　风摇筝如遭雷击。宁宴连这个都告诉她们了？那他会不会也...

　　不，看白璃的态度，应该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待白璃走远，风摇筝颤抖着手取出那枚毒丹，又翻出自己珍藏的药材。是选择弟弟，还是选择...

　　目光落在宁宴的药材罐上，她突然有了决定。

　　......

　　月过中天，风摇筝终于完成调包。

　　真正的毒丹被她封存在特制玉瓶中，而宁宴将收到的，是一枚外表相同却由九种珍稀药材炼制的。这枚伪丹不仅无毒，还能帮助调和宁宴体内紊乱的六股力量。

　　阿弟，再等等...她轻抚弟弟的画像，姐姐一定会找到其他办法救你。

　　将伪丹放入宁无尘给的玉盒，她突然发现盒底刻着一行小字：「七日后，老地方，换你弟弟。」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七天后就是月圆之夜，如果在此之前找不到解药...

　　药庐的门突然被撞开。风摇筝慌忙藏好玉盒，转身却见白璃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大小的包裹。

　　忘、忘拿东西了...小狐狸眼神飘忽，明显在撒谎。

　　风摇筝勉强笑道：白姑娘落了什么？我帮你找。

　　不用不用！白璃一溜烟跑到药柜后，片刻后又钻出来，神秘兮兮地凑近，姐姐，其实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风摇筝浑身紧绷：什么秘密？

　　白璃突然抓住她的手，将一个小巧的香囊塞进她掌心：这是夫君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说...

　　说什么？

　　谢谢你的玫瑰酥和九转还魂丹白璃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跑。

　　风摇筝呆立原地，手中的香囊散发着宁宴特有的气息。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味极其罕见的药材——正是弟弟解药中缺少的最后几味！

　　他怎么会知道...她腿一软，跌坐在药凳上。

　　香囊里还有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药材备齐了，随时可以炼解药。ps：你弟弟很可爱，长得像你。——宁宴」

　　字迹潦草得像是匆忙写就，却让风摇筝的泪水再次决堤。原来宁宴早就知道一切，甚至...连弟弟的长相都知道？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风摇筝擦干眼泪，将毒丹和药材小心收好。无论宁宴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有一件事已经确定——

　　她不能再伤害这个傻笑着递来玫瑰酥的男人了。

　　即使...代价是背叛宁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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