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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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长江的雾气在晨光中尚未散尽,天策水师舰队已然悄无声息,逼近南京东面的龙潭驿。
此处虽非重镇,却设有一处巡检司并烽燧三座,堪称南京东面的耳目。
“登陆。”李嗣炎令旗一挥,声音冷静。
上千骑兵率先换乘小舟扑向江岸,马蹄皆以软布包裹,士卒衔枚,唯有划桨破水之声。
驻守此地的明军巡检,早被江面突然出现的庞大船队,骇得魂飞魄散。
待见得那黑压压精锐骑兵登岸列阵,更无半分战意,遂带着百十名巡检兵丁连忙跪降。
“卑职谢宝庆恭迎王师!龙潭巡检司并烽燧守卒,共一百一十二人,愿降!”
李嗣炎微微颔首,大军迅速建立滩头阵地,万余名步卒、七十二门轻便佛郎机炮陆续登陆,工兵即刻开始架设浮桥通道。
“向前推进遇小股明军,能招降则招降,负隅顽抗者,就地歼灭。”军令下达,天策军如黑色潮水向西涌去,沿途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大军行不过十里,前方一座烽燧赫然在目,那烽燧上的明军哨兵,显然已经发现异常。
一股浓黑的狼烟正冲天而起,在苍穹下显得格外刺目。
“大将军,前方烽燧示警!”曜武镇游击将军王蒙,有点不放心道。
李嗣炎神色不变:“不必理会,区区狼烟,等应天府反应过来,我军早已兵临城下,令前锋骑兵加速,若那烽燧有兵敢出,尽数剿灭,若其龟缩不出绕过即可。”
果然,那烽燧上的寥寥数兵,见下方大军漫山遍野,铠甲鲜明早已胆寒,只是拼命添加柴草让狼烟更浓,却无一人敢下燧迎战。
天策军骑兵如旋风从其脚下掠过,看都未多看他们一眼。
再行数里,至一处唤作“靖安卫”的小型卫所,这卫城城墙低矮,守军约莫三百余人。
卫指挥使倒是个有胆色的,听闻烽烟,竟下令关闭卫门,试图据守。
只是当续步卒赶到,三十门佛郎机炮被迅速推至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那单薄的木门和墙垛,还不等下令开炮,那卫所城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方才还欲死战的卫指挥使面色惨白,独自一人步行而出,手中捧着自己的官印和户籍册簿。
他走到军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天兵……天兵恕罪!末将……卑职有眼无珠,愿率全卫将士归降!只求……只求将军饶过我这些弟兄性命……”
李嗣炎骑马俯视不欲停留,淡淡道:“还算识时务,收起你的印信,且带着你的人跟在队后。”
“谢将军!不杀之恩!”那指挥使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经此二处,前方更是一马平川,再无任何像样的抵抗,沿途坞堡、村落尽皆望风而降。
进军途中,南京城内那些“见风使舵”的密信,也如雪片般送至李嗣炎马前。
将信件览完后,他嘴角微微翘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要把队伍开到他们的视野内,自有大儒为自己开门。
“加速前进!日落之前,我要在南京城外扎营。”
夕阳开始西下时,天策军先锋骑兵,已然遥见南京巍峨的城墙轮廓。
一万多名将士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帝都东郊,引得城头出现大批恐慌,也砸碎了南京朝廷最后一丝侥幸。
...............
武英殿上。
朱慈烺面色惨白,全无月前登基时的神采飞扬,几乎无法端坐失了主张。
以诚意伯刘孔昭、惠安伯张庆臻等为首的北迁勋贵,情绪最为激动。
他们与流贼有破家灭门之仇,绝无退路,声嘶力竭地主张死战:“臣愿散尽家财,募勇士登城!宁可玉石俱焚,绝不向逆贼低头!”
而真正掌握着南京守备,实际兵权的南京守备勋臣,如忻城伯赵之龙等和部分官员,则反复强调敌势浩大、军心涣散。
言语间,全无战意,隐隐为“议和”或“迁播”铺垫。
然而,一个异常的现象出现了,平日里其他活跃的南臣官员,此刻却异乎寻常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不再激烈地参与争吵,对于是战是守,只是含糊其辞,或称“需从长计议”,或称“当以圣驾安危为重”。
巧妙地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北人勋贵,南京本地勋贵互相争吵。
这种诡异的沉默,让朝堂的争吵显得更加空洞绝望。
最终毫无实际意义的朝议,只能在一片混乱中草草收场,唯一的决议就是“紧闭城门,严防死守”
然后白日朝堂上的喧嚣散去没多久,马士英府邸的后门,在夜色的掩护下开了又关,如同一个忙碌的蜂巢。
心腹家人引着一个个黑影快速闪入,旋即又带着密信匆匆离去。
书房内,烛光只照亮案头一隅,马士英脸色在阴影中明灭不定
他没有亲自执笔,而是对身旁一位精通密文的书吏口述:“洪武门守将贪财,可诱之以重利,朝阳门副将与其主官有隙,可伺机挑拨,令其内讧。
三大粮仓之守备换防时辰、口令,务必精准标注……”
每一句话都化作纸上的暗语,这些纸张被仔细封入蜡丸,或塞入不起眼的菜篮、柴薪之中。
由绝对可靠的家丁,利用对城防漏洞的熟悉,冒险潜出城外,送往天策军大营。
与此同时,阮大铖则在一处更为隐蔽的别院里,进行着另一项工作。
他没有马士英那般直接的兵权信息,却有着更为盘根错节的人脉。
他接见的是几位,看似不起眼的中下层军官、仓场小吏、甚至是有门路的富商。
“王把总,听说你兄长还在牢里?只要今夜你值守水西门时‘行个方便’,明日此时,我保你兄弟团聚,另有白银千两奉上。”
“李书办,大军入城后,秩序初定,需得力之人维持地方,你素有干才,届时……”
许官、许钱、许命。
阮大铖如同一个精明的商人,他精准地拿捏着每个人的弱点,用即将属于旧朝的东西,为自己和新朝购买着“功劳”。
与这暗地里的高效运作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城墙上诚意伯刘孔昭等人,徒劳而悲壮的挣扎。
刘孔昭披着沾满尘土的铠甲,在家丁的簇拥下,沿着城墙巡视。
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却仍在奋力高呼:“将士们!守住!勤王之师不日即到!陛下绝不亏待有功之臣!”
他身后的家丁抬着几口沉重的大箱子,里面是他刘府库中取出的金银。
他亲手将银锭塞到那些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士兵手中。
“拿去!吃饱了,给老子杀贼!”
然而那一点银子,如何能买回已然崩散的军心?士兵们木然地接过钱,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城外。
那里天策军大营的灯火,连绵数十里如星河落地,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偶尔有军官试图用军法弹压骚动,换来的却是士卒们的怨恨:“神气什么……有本事自己出去杀敌……”
刘孔昭的慷慨激昂,仿佛撞上一堵沉默的墙,他的努力悲壮毫无意义。
............
一连三日,南京城外的天策军大营,异乎寻常地安静。
这种蓄势待发的平静,比疾风骤雨般的猛攻,更让城头守军感到心悸。
距离南京五里外,天策中军大帐。
李嗣炎立于巨大的南京城防图前,目光掠过城北区域,一道道军令通过传令兵疾驰而出。
一名背插“光武”旗号的传令兵,奔至帐前,单膝跪地:“禀大将军,云总兵已抵城北!请示下!”
李嗣炎手指点在幕府山、狮子山一带,随后重重敲在仪凤门上:“传令云朗!着他率五千人,即刻抢占幕府山、狮子山所有制高点架设炮铳,俯控整个城北江岸及城区!
告诉他,他的炮口必须能罩住,金川门至钟阜门的所有地段,为我主攻大军屏护侧翼!”
“得令!”传令兵抱拳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旋即,水师信使赶到:“大将军,杜帅命小的回报,水师舰队已按预定方位展开,已彻底封锁仪凤门、钟阜门外的江面!”
“回复杜永和,他的船炮必须与云朗的山地炮铳,形成交叉火力。
待总攻开始,我要他的炮火能精准砸在,仪凤门的城墙和瓮城内,压制任何试图登城增援的明军!江上一片舢板也不许放过!”
“遵命!”
接着,党守素的信使前来:“党总兵禀报,杨威镇炮营已全部进入,仪凤门外的营垒!
三十门红夷大炮、五十门佛郎机已瞄准城门楼,及两侧墙垛!”
“好!告诉党副将,没有我的令箭,一炮不许发。
让他给我耐住性子,把炮位掘深加固,总攻之时,我要他的炮火能在一刻钟内,把仪凤门的城门楼给我轰塌!”
“是!”
最后,曜武镇的信使飞驰而来:“王总兵禀报:已控扼城南诸制高点!请问大将军,我部差遣为何?”
李嗣炎目光依旧锁定城北:“告诉王参将,他的差遣是‘疑兵’!让他的人在聚宝门、通济门外大张旗鼓,多挖壕堑,多树旗帜,昼夜派尖哨袭扰,做出我军欲主攻城南的假象!
我要让守军判断失误,将他们的预备牢牢钉在城南!”
“卑职明白!”信使行礼后迅速离去。
随着各路大军依令就位,一个以城北为核心,水陆协同、虚实结合的致命战阵已然成型。
李嗣炎走出大帐,远眺着长江畔那座巨大的城郭,对身旁赞画张仙知淡淡道:
“诸军皆已就位,如今只待城内的‘东风’了,若东风不至……”
他的目光骤然变冷,语气斩钉截铁:“那本帅便用红夷大炮,亲手轰开这仪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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