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鹿振动

　　深秋的阳光透过陆沉建筑事务所的落地窗，在抛光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林晚抱着画稿站在会议桌前，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这是她第一次带着“星穹之境”的完整初稿来汇报，而主位上坐着的陆沉，正低头翻看着她的画稿，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一份精密的建筑蓝图。

　　“林老师，”陆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响起，他指尖停在画稿中央那片用淡紫色渲染的穹顶光影上，“这里的处理很有想象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建筑结构本身就是光影的容器？”

　　林晚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高跟鞋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是她耗时三天完成的核心画面：抽象化的星穹穹顶下，无数光斑像融化的星子般流淌在阶梯式展厅里。她原本很满意这种超现实的处理，却在陆沉平静的注视下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陆总，我……”她想解释这是为了突出“梦境感”，却被陆沉抬手打断。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带来一阵清冽的木质香气。192cm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林晚能清晰看到他手腕上腕表的金属光泽，以及袖口露出的一截结实的小臂。

　　“你看，”陆沉拿起桌上的激光笔，红光打在画稿边缘的建筑剖面图上，“穹顶的菱形天窗阵列是按照冬至日的太阳轨迹设计的，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光线会通过二次折射形成这样的路径。”他的指尖在图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你的光斑形态很美，但如果沿着这个结构逻辑延伸，既能保留艺术张力，又能让建筑本身的叙事更完整。”

　　林晚怔住了。她只关注了美学表达，却忽略了陆沉在建筑设计中埋下的光影密码。更让她震惊的是，陆沉竟然能在她充满个人风格的插画里，精准找到与建筑结构的“共振点”——这种跨越专业领域的洞察力，远比她想象中更锐利。

　　“还有这里，”陆沉的指尖移到画稿左下角，那里是她随手勾勒的一个坐在台阶上的小人，“人物的光影透视如果再偏十五度，就能和穹顶的主光源形成呼应。你之前画的《午后窗沿》系列，对光影互动的处理就很精妙，或许可以借鉴那种手法。”

　　林晚猛地抬头，撞进陆沉深邃的眼眸里。《午后窗沿》是她大学时期的习作，只在小范围展览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也许是周助理提供的资料里有提及，毕竟是工作对接，他理应了解她的过往作品。

　　“陆总，您……”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您看过我的画？”

　　陆沉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回画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项目前期做过调研。你的作品很有灵气，尤其是对‘光’的捕捉，和‘星穹之境’的理念很契合。”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到让林晚怀疑自己刚才的悸动是错觉。她低头看着画稿上被标注的细节，那些红色的修改建议笔触利落，却总能精准戳中要害。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亮了陆沉微垂的眼睫，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让那双眼眸显得更加深邃。

　　“谢谢陆总指点，”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我会尽快修改。”

　　“不着急，”陆沉退后一步，拉开了安全的距离，“艺术创作需要打磨。下周三上午，我让结构工程师和你对接天窗的具体参数，你可以结合数据再调整光影走向。”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对了，关于色彩方案，我建议增加一些冷灰色调，你之前在《雨夜便利店》里用过的那种蓝灰过渡，很适合表现建筑的未来感。”

　　林晚握着画稿的手指骤然收紧。《雨夜便利店》是她去年在社交平台随手发的速写，配文只有“等雨停”三个字，从未参加过任何展览。陆沉怎么会知道？难道他……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偷偷抬眼看去，陆沉正低头翻阅文件，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些精准的点评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可那些细节，那些只有真正看过她作品的人才会注意到的笔触习惯，真的只是“调研”能做到的吗？

　　“林老师？”陆沉突然抬头，目光撞上她探究的眼神，“还有问题？”

　　“没、没有！”林晚慌忙低下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我记下了，会按您的建议修改。那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走出陆沉建筑事务所的玻璃门，深秋的凉风灌进领口，才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下来。她回头望去，那栋线条极简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晚风眠”工作室，小夏正趴在桌上啃苹果，看到她回来，立刻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冰山男神有没有为难你？我可听说陆沉对设计要求变态高，前几天还把一个资深设计师骂哭了。”

　　林晚把画稿放在桌上，想起陆沉指点时专注的眼神，以及那些精准到可怕的细节点评，摇了摇头：“没有为难，他……很专业。”

　　“专业？”小夏挑眉，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能让我们林大插画师说‘专业’可不容易。快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你长得可爱，对你特别温柔？”

　　“你想什么呢！”林晚脸颊发烫，拿起铅笔假装修改画稿，“他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但她心里清楚，陆沉的“就事论事”里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细致。他不是在单纯点评一幅插画，更像是在解读她的创作逻辑，甚至……她的个人风格。这种被深入理解的感觉，让她既不安，又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傍晚时分，林晚按照陆沉的建议调整光影走向，却总是找不到感觉。她烦躁地放下笔，目光落在桌角那个陆沉送的保温桶上。桶身是低调的深灰色，和他本人一样，看似冰冷，握在手里却有余温。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索“陆沉 建筑设计理念”。屏幕上跳出无数报道，大多是关于他的成名作“悬浮之翼”美术馆，以及他那句“建筑是光的容器”的名言。林晚逐字读着，突然发现一篇早年的访谈，里面提到陆沉大学时期的导师评价他：“对空间光影的感知近乎偏执，总能发现别人忽略的细微变化。”

　　忽略的细微变化……

　　林晚想起陆沉指出她插画里“光影与建筑结构共振点”时的场景，想起他随口说出她那些冷门作品时的自然。也许，他真的只是对光影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而她的插画刚好触动了他作为建筑师的专业神经。

　　这样想着，她心里那点莫名的波澜渐渐平息。她重新拿起画笔，试着将陆沉提到的天窗参数融入画面。当第一缕符合建筑逻辑的光影落在画纸上时，整个画面的张力果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些原本飘逸的光斑仿佛有了根基，既保留了艺术想象，又与建筑结构形成了和谐的共振。

　　林晚看着修改后的画稿，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建筑与插画之间的奇妙关联。而那个为她搭建起这座桥梁的人，是陆沉。

　　夜色渐浓，工作室的灯亮了起来。林晚盯着画稿上那片被赋予了结构灵魂的光影，忽然意识到，她对那个“冰山男神”的印象，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他不再只是大学时那个沉默的背影，或是晚宴上遥不可及的建筑新贵，而是一个能看透她画稿本质，甚至……看透她内心某种渴望的人。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周助理发来的：“林老师，陆总让我转告，明天上午十点的结构对接会取消，他说你需要时间消化建议。另外，附件是他整理的《建筑光影参考集》，希望对您有帮助。”

　　林晚点开附件，里面是一份制作精美的pdF，从古典建筑的拱顶采光到现代建筑的参数化光影设计，图文并茂。而在文档的最后一页，用红色字体标注着一行字：“你画中的光，是有生命的。——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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