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冰山的裂缝

　　陆沉建筑事务所的周年庆典在鎏金与水晶的光影中推向高潮，香槟塔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梦境。林晚躲在一根罗马柱的阴影里，手里还攥着陆沉的西装外套——那深灰色的衣料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木质香气，让她指尖微微发烫。

　　她看着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陆沉。他已经换回了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即使在觥筹交错的热闹中，他依旧像一座自带结界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又偏偏吸引着全场最灼热的目光。

　　“陆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我们公司新拿的那块地，还想请您……”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客户端着香槟，笑靥如花地凑近，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陆沉的手臂。

　　林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女人仰着头，姿态亲昵地与陆沉说话。她认得她，是之前在会议室里刁难她的王总的上司，据说在地产圈以手腕强硬和行事高调着称。

　　陆沉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语气平淡无波：“赵总客气了，项目上的事，让陈野跟您对接吧。”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始终淡漠地扫过全场，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对周遭的奉承置若罔闻。

　　“哎呀，陆总何必这么见外呢？”赵总不依不饶，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我可是很欣赏陆总的才华呢，想跟您单独请教一下……”

　　林晚看着她过于热情的姿态，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看到陆沉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赵总如果是为了工作，明天可以来事务所预约。”陆沉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疏离，“如果是为了其他，抱歉，我没兴趣。”

　　他的语气算不上粗暴，却像一把精准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赵总脸上的笑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原本围在附近的人也识趣地散开了些。

　　赵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勉强堆起：“陆总真是幽默……”

　　陆沉没有再理会她，目光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当他的视线与林晚相撞时，那层覆盖在眼底的冰霜似乎瞬间融化了些许，虽然依旧深邃，却不再是面对赵总时的冰冷。

　　林晚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的褶皱。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移开。

　　再抬头时，陆沉已经礼貌地摆脱了赵总的纠缠，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留下赵总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林晚看着陆沉的背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刚才他拒绝赵总的时候，眼神冷淡，语气疏离，那才是她印象中“冰山男神”的样子。可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觉得他冷漠，反而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在会议室，他不动声色地帮她化解危机；想起在书店，他“偶遇”后送给她的书；想起刚才摔倒时，他及时伸出的手臂和那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这些片段在脑海里交织，让她忽然意识到，陆沉的“冰山”似乎只针对无关的人。

　　对于她，他好像……没那么冷。

　　“哟，躲在这里看什么呢？”小夏端着两块蛋糕找到她，“我就知道你不习惯这种场合。刚才我可看到了啊，陆沉那眼神，简直要把赵总冻成冰雕了！”

　　林晚接过蛋糕，小声问：“赵总……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小夏压低声音，“出了名的花蝴蝶，专钓金龟婿。以前就跟陆沉传过绯闻，不过陆沉理都没理她。你没看到她刚才那吃瘪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林晚小口吃着蛋糕，目光追随着陆沉的身影。他正在和一位白发老者交谈，神情专注，虽然依旧没什么笑容，但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冷漠，多了几分尊重和思考。

　　“你有没有觉得，”林晚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陆总其实……没那么难相处？”

　　“哈？”小夏差点把蛋糕掉在地上，“你说陆沉？冰山男神不难相处？晚晚，你是不是被他刚才英雄救美冲昏头脑了？”

　　“不是……”林晚摇摇头，想起陆沉每次指点她画稿时的专业，想起他送药送粥时的细致，还有刚才那瞬间融化的眼神，“他只是……对不熟悉的人比较冷淡吧。”

　　小夏狐疑地看着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林晚同学，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我们冰山男神动心了？”

　　“你胡说什么！”林晚脸颊发烫，连忙否认，“我只是客观评价……”

　　“客观评价需要脸红吗？”小夏不依不饶，“你看你，耳朵都红透了！我跟你说，刚才陆沉推开赵总的时候，我可看到他往这边看了，那眼神，啧啧，分明就是在找你！”

　　林晚被她说得更加慌乱，连忙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急什么，”小夏拉住她，“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听说等会儿有个神秘环节，好像跟陆沉的大学时光有关，说不定能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糗事呢！”

　　林晚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紧张的地方。她又看了一眼陆沉，他已经结束了交谈，正端着酒杯，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

　　他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明明身处喧嚣的庆功宴中心，却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林晚想起他书房里那面贴满她画稿的墙，想起他手机里那个专属相册，想起陈野调侃他“十年了还没动静”……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也许，这座冰山并非天生冷漠，只是把所有的温度都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而她，似乎不小心窥见了冰山一角的裂缝，看到了里面深藏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温柔。

　　这时，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笑容满面地说：“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回顾陆沉建筑事务所的十年历程，以及我们陆总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幻灯片，从事务所成立时的简陋办公室，到第一个获奖项目，再到如今的辉煌成就。林晚看着屏幕上年轻的陆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神锐利，却比现在多了几分青涩。

　　忽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大学时期的照片。那是在一个画室里，陆沉站在画架前，侧脸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年轻的轮廓。而在他身后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桌上睡觉，头发散落在脸颊旁——那是大学时的林晚。

　　林晚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是她！

　　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陆沉的大学画室里，为什么会有她睡觉的照片？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沉，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目光正落在大屏幕上，眼神复杂难辨。当照片切换到下一张时，他的目光缓缓移开，穿过昏暗的宴会厅，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晚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陆沉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陈野会把这张照片放出来，那是他大学时偷偷拍下的，一直珍藏在相册深处，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他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唇，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心里那座尘封十年的冰山，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涌出来。

　　宴会厅里响起善意的哄笑，主持人在台上调侃着陆沉大学时的“神秘睡美人”，但林晚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张照片，和陆沉此刻看她的眼神。

　　深秋的阳光透过“晚风眠”工作室的窗户，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林晚坐在画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画笔，脑海里还在回放昨晚周年庆上的种种——陆沉扶住她时掌心的温度，他为她挽起裙摆时专注的眼神，以及大屏幕上那张意外出现的大学照片。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啊？”林晚起身开门，只见快递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站在门口。

　　“您好，林晚小姐吗？这里有您的快递。”

　　林晚疑惑地接过纸箱，上面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一个手写的“陆”姓，字迹苍劲有力。她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沉。

　　“谢谢。”她签收后，抱着纸箱回到画桌前，心跳莫名加速。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小夏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纸箱，“没写寄件人？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

　　林晚没理会她的调侃，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是一套她念叨了很久的法国绝版水彩颜料，色系是她最喜欢的莫奈花园系列，市面上早已断货，她找了几个月都没买到。

　　“我的天！”小夏也惊呼出声，“这不是你上次在画展上看到的那套吗？你说做梦都想拥有的那个？”

　　林晚拿起其中一支颜料管，冰凉的金属外壳上印着精致的花纹，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套。她记得自己只在小夏面前提过一次，还是在朋友圈看到别人分享时随口说了句“要是能有这套颜料就好了”。

　　“谁会送这个啊……”林晚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快递单上那个孤零零的“陆”字上。

　　陆……

　　除了陆沉，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陆？”小夏也看到了快递单，眼睛瞬间亮了，“陆沉？！我的天！晚晚，这肯定是陆沉送的吧？除了他，谁还会送你这么贵的颜料，还知道你想要这个？”

　　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脸颊也开始发烫：“你别乱说……也许是别的朋友呢？”

　　“别的朋友？”小夏挑眉，“哪个朋友会匿名送礼物，还只写一个姓？再说了，你什么时候有姓陆的朋友这么了解你？”

　　小夏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晚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她想起陆沉在书店“偶遇”时送给她的书，想起他总能精准指出她画中的细节，想起他手机里那个可能存在的专属相册……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想要这个？”林晚的声音有些颤抖。

　　“拜托，”小夏翻了个白眼，“以陆沉的能力，想知道你喜欢什么很难吗？说不定他早就把你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了！你忘了上次你发烧，他怎么‘路过’送药的？还有书店那次，怎么就那么巧买到你想要的书？现在又送你绝版颜料……林晚，你醒醒吧，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追求啊！”

　　蓄谋已久……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晚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陆沉十年如一日的关注，想起他书房里那面可能存在的“心事墙”，想起他在电话里三个小时的沉默倾听……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靠近。

　　“我……”林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拿起一支颜料，指尖的温度似乎都传递到了颜料管上，“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喜欢你啊！”小夏恨铁不成钢地说，“不然你以为呢？冰山男神为什么对别人冷若冰霜，对你却百般照顾？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偏偏对你这个社恐插画师另眼相看？林晚，陆沉他……”

　　“别说了！”林晚打断她，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抱着那套颜料，走到窗边。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她看着窗外老城区的梧桐树叶，金黄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烁，像极了陆沉眼中偶尔闪过的温柔光芒。

　　陆沉……

　　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反复回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眼神冷峻的男人，那个让她一度敬而远之的“冰山男神”，原来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着她，守护着她。

　　她想起大学时那次尴尬的碰撞，他默默清理咖啡的样子；想起会议室里他那句“你的画，值得被认真对待”；想起书店里他递给她书时指尖的触碰；想起周年庆上他扶住她时的坚实怀抱……原来在那些她未曾注意的瞬间，他早已悄悄走进了她的世界。

　　“晚晚，”小夏走到她身边，语气柔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陆沉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林晚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颜料，鼻尖忽然有些发酸。感觉……怎么会没有呢？从他一次次的“偶遇”，到一次次的帮助，再到这次的匿名礼物，她心里那道名为“陆沉”的冰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一角。

　　她只是害怕，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害怕那个高高在上的建筑新贵，怎么会真的喜欢上平凡普通的她。

　　“我不知道……”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觉得，他离我太远了，像星星一样，只能远远看着。”

　　“星星也有落下来的时候啊，”小夏握住她的手，“你看，他不是已经在努力靠近你了吗？这套颜料，就是他递给你的橄榄枝啊！”

　　林晚看着手中的颜料，又想起快递单上那个“陆”字，心里某个角落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了。

　　也许，她真的可以试着，伸手触碰一下那束一直照耀着她的星光。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周助理发来的消息：“林老师，陆总问您明天上午有没有时间，想和您讨论一下插画的最终方案。”

　　林晚看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回复：“好的，明天见。”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小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也许，你说得对。”

　　小夏见状，高兴地拍了拍手：“这就对了！勇敢一点，晚晚！说不定明天陆沉就跟你告白了呢！”

　　林晚脸颊微红，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套颜料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桌上最显眼的位置。阳光洒在颜料管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仿佛预示着什么美好的开始。

　　而此时，陆沉建筑事务所的办公室里，陆沉看着周助理转发的林晚的回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陈野推门进来，看到他难得的轻松神情，调侃道：“哟，什么事这么开心？是不是你的小青梅收到颜料了？”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设计图，目光重新变得专注：“‘星穹之境’的模型做好了吗？”

　　“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这位大设计师验收了。”陈野耸耸肩，“我说陆沉，你都送出去这么明显的信号了，什么时候准备摊牌啊？再这么藏着掖着，人家小姑娘该以为你是变态跟踪狂了！”

　　陆沉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时机到了，自然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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